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其色姝麗,其情可憐,遂動惻隱,攜美同歸,將其安頓於書房中,與其寢合,不為人語。王妻陳氏微知,勸遣不得,心下甚憂。
某日早市,王生遇一道士,問其所遇,疑其撞邪,王生不覺,斥之乃去。後思生疑,逾牆躡跡而窗窺之,見一獰鬼,青麵獠牙,鋪人皮於榻上,執彩筆而繪之;已而執筆,覆皮於身,化為女子。王生大懼,出尋道士,長跪乞救,得一蠅拂,約於青帝。遂歸家,懸拂於門,與妻同寢內室,一更許,獰鬼至,望拂生怯。
少頃複回,現得原形,怒碎蠅拂,破門而入,徑登生床,擒生裂其腹,剜心食之,乃去,陳駭涕不敢聲......
一、
近來,陳氏有些嗜睡。她的丈夫王生乃是太原府中讀書人,家裏父母早逝,留下他與一個兄弟王武,薄有積蓄,卻不善於經營,直到陳氏過門後,在她家的幫襯下,兩兄弟才得以各自潛心修習文武。
去年,陳氏的父母雙雙去世,她又沒有兄弟姊妹,最親近的人隻剩下王生,遂全心全意地幫丈夫打理家業。
然而她天生羸弱,小時候雖受過精養有了起色,但父母亡故後病情漸複,大部分心力又都花在了王家的大小事務上,以至於三年來家業蒸蒸日上,她卻膝下無子。、
王生雖不曾因此說過什麼,家中也無高堂健在,陳氏對此到底是上了心,故而在發現王生親近她身邊的一個丫鬟時,她雖然暗自酸楚,卻也痛痛快快地把丫鬟送了過去,並勸夫君納其為妾。
那丫鬟名叫杜鵑,原名寧心琪,是管家兩年前從人牙子手裏買來的,年華正好,模樣俏麗,又是個賤籍,陳氏原想著她出身卑微好拿捏,就把她抬成了姨娘。
然而,陳氏錯估了人心,當王生對這個美妾愈發愛惜後,原先還算本分的杜鵑就開始跟她作對。
三個月前是陳氏的生辰,王生卻求學未歸,家裏除了婢女奴仆,就隻有杜鵑和住在隔壁的王武家媳婦陪伴她。三個女眷用罷晚飯,在王武媳婦的提議下前往河邊賞燈,本該是一件歡喜事,陳氏卻被人從背後推落進河裏險些溺死。
她醒來時,王生已經回家,正候在屋裏擔憂不已,見她蘇醒立刻鬆了口氣,又不禁責怪道:“怎得如此不小心?這一回失足落水,你可是從鬼門關撿了條命。”
陳氏發了高熱,卻還沒糊塗,聞言冷笑道:“我可不是失足,是被人推下去的呢。”這話一出,王生又驚又怒,立刻把當天隨行的人都叫過來審問。
事發突然,陳氏沒有看到背後之人究竟是誰,起初下人們都囁嚅不言,直到吃了板子才有兩個人哭道:“奴,奴婢看到了!是......是杜鵑姨娘!”
杜鵑當時在場,一聽這話就慌了神,連忙跪下對王生哭訴冤枉;可那兩個下人咬死是她,陳氏落水時杜鵑也的確站在她身後,這一下她百口莫辯。
王生雖然憐愛她,到底是更重視自己的名聲,於是讓人將杜鵑關回屋裏,留待陳氏處置。
誰都沒想到,翌日一早竟發現杜鵑已懸梁而死。
衙門派來了仵作驗屍,屋裏擺設整齊,屍身上沒有扭打痕跡,便判斷杜鵑是畏罪自縊。
事情到了這一步,哪怕傳出去外人也隻會說蛇蠍毒婦死不足惜;
可仵作驗出杜鵑死時已有兩個月身孕,這就給整件事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不僅外人嘴碎,連陳氏院落裏的下人都嚼舌根,說是她這個當家主母容不得妾室,故意設了個套給杜鵑鑽,不僅除掉了眼中釘,還弄死一個庶出孩子,隻可惜了隔壁王武已兒女雙全,做哥哥的王生卻至今無子。
聽了這些話,陳氏在病中大發雷霆,發賣了不少下人。
可謠言愈演愈烈,王生雖然對她敬重依舊,卻愈發不親近了。
陳氏有滿腹委屈不知可與誰說。就在這個時候,有下人給她報信——王生在郊外書齋養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