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孩子讀書能有什麼用？

我媽因為一時戀愛腦嫁進農村，而我花了一輩子逃出大山。1

從我記事起我的媽媽就不在我身邊。

聽村裏人說她是城裏的小姑娘，又漂亮又時髦，因為愛情嫁給我爸爸，後來又因為貪慕虛榮跟別的男人跑了。

爺爺奶奶和爸爸每次提到我媽的時候都會罵她，說她是白眼狼，說她鐵石心腸，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說她想錢想瘋了！

在他們的耳濡目染下，我也覺得我媽是個壞女人，認為她又惡毒又不要臉！

2

我從小就是被奶奶帶大的，她一直不停的告訴我，我爸為了我有多辛苦多累，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我爸。

奶奶總是和我說，我是女孩子，長大是要嫁人的，不管是田裏的地裏的，還是洗衣服做飯，我全都得會幹，不然以後嫁到婆家可是會被嫌棄，被婆婆打的。

我把這些話全都記在了心裏。

別的小朋友都在玩的時候，我就在田地裏幹活，幫忙插秧，收黃豆，摘棉花......

長期的勞作讓我被曬的黝黑，腦袋上頂著為了省事而剪短的頭發，看起來就像是個男孩子似的。

因為從小就做這些事，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和不好。

直到那天，村裏唯一一所小學的老師來到了我們家。

她告訴奶奶，說我已經七歲了，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了，得去學校讀書。

3

我很激動也很開心，村上的小夥伴們陸續都上學了，他們會算數，認識字，還有書本，那上麵有漂亮的圖畫。

他們還會相互比較，對方考了多少分，好像那是一件多麼榮耀的事情一樣，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世界。

但是奶奶好像很不願意讓我上學。

“她去上學了，家裏的活怎麼辦？”

我愣住了，有些難過的看向奶奶，摩挲著幹裂的手指不敢說話。

“她不上學，以後就是文盲，長大了怎麼辦！？”

“長大了就嫁人啊。”奶奶說：“女娃娃不都是這樣的？嫁人生娃才是人生大事，認識那幾個破字有什麼用？到頭來不還是要在家帶孩子！”

這是奶奶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我以前也沒覺得有什麼，可是現在卻有點不舒服。

我以為我會錯過這唯一的機會，但沒想到那位老師很堅持。

“現在都是新社會新時代了，哪還有人不認識字的？國家政策搬下來了，每一個人，不管男女，都得上學！”

奶奶還是沒鬆口，“上學可是要錢的，我們家窮成這樣，哪還有錢給她上學？”

老師說：“義務教育要不了多少錢的，學雜費都是國家交，你們就給個書本費百來塊錢就行。”

“沒有沒有。”奶奶直擺手。

老師有些無奈，最後說：“你要是不給你家這娃娃上學，他爸在廠裏都抬不起頭來，不好找老婆，人家一問，家裏的孩子都不管不顧，你想想旁人怎麼說你們家？怎麼說張建國？”

聽到老師說我爸，我奶奶頓時在乎的不得了。

“她上不上學，關他爸找老婆什麼事？”

“當然有關係了。”老師說：“現在的小姑娘找人家都看對方人品的，你給小玲子上學，對她重視，那旁人自然知道你們家人不錯，知道張建國是個好人，不重男輕女，對你們的第一印象肯定好哇。”

奶奶想了很久，還和爺爺合計了好長時間，最後決定讓我上學。

他們兩個輪番教育我，讓我一定要好好學，千萬不能浪費錢，不能給家裏丟人，不然就打死我。

我開心的幾乎快要飛起來，大聲回答，“我會的，我會的，一定會的！”

4

老師記上我的名字後就離開了。

我撒開腿，拚了命的往前追。

“老師！老師！”

聽到我的聲音，老師站在原地回過頭，夕陽在她身後，暖黃色的光灑在她身上，她好像是電視裏下凡來救人的仙子。

我跑的氣喘籲籲，還摔了好幾跤，最後來到老師的麵前，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拿出兩個橘子。

“老師，謝謝你，這個給你吃。”

這可是我偷偷拿的，是爺爺奶奶買給爸爸吃的，要是讓他們知道我拿了，肯定會打我。

但沒關係，我覺得要是能上學，挨一頓打也值！

老師沒有客氣，接過橘子，揉了揉我亂糟糟的腦袋。

“千萬記得，好好讀書，走出這座大山，改變自己的人生，知不知道？”

我那時並不明白這句話的意義，隻知道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於是我重重點頭。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5

開學的前一天晚上，我洗了個幹幹淨淨的澡，將奶奶用舊布縫的書包仔仔細細的放在床頭，一會看一下一會看一下，開心的不得了。

我知道我會看到另一個世界，但不知道那個世界是那麼的精彩與自由。

6

我學了數學，知道了加減乘除，那些數字組合在一起是那麼有趣新奇，我學了語文，知道了千百年古人留下來的詩篇，那麼簡短的文字，意境卻是那麼優美深刻，浩瀚宏偉。

我學了曆史，才明白原來我們的國家經曆過那麼多衰敗盛興，那麼多滄桑變化。

我學了思想品德，學了政治，才知道人人生來平等，不論男女，每個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權力，也都可以有工作的能力，沒有誰是為了誰而服務的。

這徹底顛覆了我以往的認知。

那些知識衝進我的腦子裏，將原來那個我徹底打碎，重塑，變成一個嶄新的我。

我的身體在發燙，我知道我這才認識一點點這個新世界的樣子。

那個在大山之外的，早就盛開的世界。

7

奶奶雖然同意了我上學，但是她對此還是有很多怨言，覺得家裏的活沒有人做。

麵對她的抱怨，我隻能每天放學之後做更多的事情來補償，洗衣服，刷鍋，喂豬，去田裏將撿麥子。我經常累到一趟到床上就能立馬睡著。

可我還是強撐著睜開眼，在昏黃的電燈底下寫作業。

我知道我必須非常努力，這樣才能慢慢強大自己，才能走出這一座又一座擋住希望的大山。

我看著書本上‘知識改變命運’幾個大字，一遍一遍的用手去撫摸，我也要改變我的命運，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麵的車水馬龍，去看看那些讓人著迷的精彩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