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晚意喬裝得隻露出一雙眼睛,爬上沈斯南的車。
她探過身想要給司機報地址,沈斯南扯著她的衣領,將她一把拉了回來。
他一邊比她更熟練地說出了薑宅的地址,一邊快速升起了防窺隔板。
薑晚意:“......”
報酬確實是在車裏付的。
薑晚意心不在焉地攀著他的肩膀。
她其實沒什麼心情。
可是想到老陸那個陰損的遺囑,還是忍不住暗罵一句老狐狸。
男人的占有欲真是變態。有錢有勢的老男人,隻會有更多變態的資本。
但她能怪老陸什麼呢?
平心而論,老陸給她的,已經不少了。
畢竟薑晚意也不是薑家的正牌大小姐。
她是養女。
從小她就知道,她和薑若若是不同的。
薑若若會被薑夫人抱在懷裏講故事。而她膽敢抬頭看薑夫人一眼,都會招致一個耳光。
薑若若想打她,想踢她,家裏的傭人們會蜂擁而至,按住薑晚意不讓她跑。
——薑若若是主子。她是仆人。
隻有家裏的聾啞女傭,會嗚嗚咽咽地抱著她哭。
其他傭人都往她們臉上吐口水。
有外人在的時候,傭人們都會畢恭畢敬誠惶誠恐地對她說:“大小姐,別鬧了。”
轉身就給她一個惡毒的微笑,用口型說:“小賤人,你等著。”
薑晚意常常覺得,自己要被這樣的差別待遇撕成兩半了。
有時她會在半夜趁著所有人睡熟,偷偷翻窗爬出去。
她不要命地瘋跑過兩條街,去找沈斯南。
沈斯南家裏總是很溫暖,很平靜。
沈斯南的媽媽會做很好吃的點心,會包湯圓餛飩,還會煮肉絲麵。
少年沈斯南傳承了母親的廚藝,兩人窩在廚房,沈斯南輕手輕腳地開火給她煮夜宵,臉卻是臭的:“你膽子這麼肥呢?這個點在外麵亂跑,打個電話讓我去接能閃著你舌頭是吧?”
街坊鄰居都怕沈斯南,說這小崽子不要命,動手很瘋。
她不怕。她知道,沈斯南隻是想保護他媽媽。
薑晚意抱著膝蓋笑,突然說:“有時候我真希望我的媽媽是你媽媽就好了。我妹妹如果不是薑若若,而是你——是我弟弟就好了。”
沈斯南臉更黑,氣得要摔鍋鏟:“誰他媽是你弟弟!薑晚意你要點臉,你就比我大兩歲!”
薑晚意把臉埋在膝蓋裏笑得喘不過氣,笑著笑著卻想哭。
少年人的心意昭然若揭。
她貪戀這一份莽撞的氣勢如虹的偏愛,可她不知道要不要回應。
她的身世是個肮臟的秘密。
會一輩子把她拖進薑家這個泥沼裏,掙脫不開,直到抽幹她身上所有的血。
她要把沈斯南拖進來嗎?
他們也是勢單力薄的孤兒寡母,都不夠薑家塞牙縫的。
沈斯南把煮好的紅豆年糕湯盛給她,薑晚意捧著碗,熱氣氤氳中,她突然說:“今天家裏來了個很厲害的伯伯。我爸爸都怕他,畢恭畢敬的。”
沈斯南接了水刷鍋:“嗯?”
薑晚意說:“那個伯伯說我長得像他前妻。他前妻死了很多年啦。”
沈斯南動作一頓:“這歲數,說你像他前妻?老臉不要了?”
少年欲言又止良久,然後說:“你......你小心點。他說這話目的不純。”
倒是薑晚意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從小受苦的緣故,她的心眼比別人多些。倒是沒想到,沈斯南也這麼敏銳。
也是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被偏愛的人能有多有恃無恐。
她不在意在沈斯南麵前露出自己涼薄算計的一麵。
薑晚意舀起一勺紅豆湯,垂了眼睫笑:“我要想辦法讓他幫我,他說不定能幫我離開薑家。不過......嗬,我不會和他結婚的。”
她那時太年輕,太篤定。
還不懂得什麼叫飛來橫禍,什麼叫一語成讖。
就像她同樣不會想到,那個曾讓她那樣有恃無恐的少年,後來為她幾乎放棄了尊嚴和底線,她卻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讓他滾。
她一輩子也忘不了沈斯南那時的眼神。
她不怪他恨上他。
沈斯南掐著她的腰:“出來賣能不能有點職業精神?你在想什麼?”
薑晚意從回憶裏抽身。車已經停到了薑宅外麵。
薑晚意趕緊推開他,開始整理自己。
按這祖宗的脾性是一定會鬧的,可她想到視頻裏淋漓的血和傷口,顧不上了。
沈斯南破天荒地沒有抗議,隻是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拉上裙子的拉鏈。
薑晚意的手觸到車門把手,就要下車離開時。
沈斯南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薑晚意,你到底放不下薑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