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母親不堪受辱,當眾投井而亡,宋家七十二口人,悉數死於亂刀之下。
李祈安下了旨意,稱鎮國候府滿門叛賊,不得入棺安葬,置於亂葬崗即可。
賣國自古是為重罪,但李祈安並未株連九族,因而朝中連襟根本無一人為父親鳴冤,反倒感念仁君厚愛和鎮國候府撇清關係。
我卸下鳳釵自請廢後甘受極刑,為夏君蘭的死贖罪,隻求李祈安給宋家一個公道。
可他為了羞辱我,竟賜下一塊沉木,要我用那木板迎父親屍首入京。
京城漫天落雪,大軍班師回朝,一位銀甲白袍的俊朗少年將軍持槍騎在馬上,目光睥睨下方,漠然望著身著麻衣素裳的我。
他便是親手斬殺我父親的人,去年參軍的寧安侯世子沈川,如今的大辰四品明威中郎將。
沈川不曾下馬拘禮,隻是抬手抱拳道:“卑職沈川,見過皇後。”對於叛臣,他向來是得而誅之,從未給過一分好臉色。
我眸光晦暗,嗓音低啞:“大辰皇後宋鸞,奉旨迎父回京!”
沈川神情略有不解,此刻我麵容蒼白如紙看起來單薄至極,可眸色始終堅如磐石。
他不禁鄙夷:“娘娘可知,先為皇家臣,再為官家女的道理?一國皇後為一個叛臣屈尊降貴,委實是有損大辰皇室顏麵。”
我痛恨至極握緊拳頭,凜然抬眸看著他對峙:“可若死的是良臣呢?”
沈川眸光微深:“鎮國候勾結北夷泄露城防圖,萬裏封地失於敵國已成事實。”
我聽著可笑可悲至極,父親不遺餘力征戰二十多年護國之心昭然,卻因李祈安的一己私仇背上欲加之罪枉死。
沈川揮手示意身後,兩位軍士抬了一卷破舊草席過來,我跪在地上顫巍巍伸手去查看,卻見昔日慈愛威嚴的父親屍首分離死相慘烈。
我心中刺痛眼眶酸澀斂起淚光,又下意識想起父親再三教導我:“身為宋家女,不論到了何時何地的窘境,都不要將喜怒哀樂顯於臉上,否則旁人便會揪住你的軟肋不放。”
終究,我眼角滑落一滴淚,從腰間荷包裏拿出針線,笑著哽咽道:“父親,鸞兒帶您回家。”
父親常年出征歸家難免衣袍有損,母親便隨身攜帶針線為他補衣裳。
我從八歲那年開始學女工,學著母親將針線揣在身上,卻斷然沒想到是用在今日這般境地。
怪不得我幼年說要為未婚夫婿太子李祈安補衣之時,惹得大家啼笑皆非輕視不屑。
“太子殿下金尊玉貴,穿的都是宮緞四爪蟒袍,又何須宋家大姑娘縫縫補補?”
原是冥冥之中命運弄人。
為父縫身的景象過於駭人,繞是在戰場之上和敵人廝殺過沈川也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