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那天下午,周桐來了。林宛白跟周桐麵對麵坐在手術室門口等著。
林宛白看上去是個逆來順受的性格,實際上是刀槍不入。
當年在學校裏占據食物鏈頂端的周燃,一開始不管怎麼看她不順眼,最後不還是被她綿中帶韌的個性磨得沒脾氣。
她最不怕的就是別人用氣勢壓倒她,強權打壓她,反正她什麼都沒有,真把她逼急了什麼都豁得出去。
可一碰上周桐,她以前受壓製時泰然處之的心態一下子就崩了,反而格外局促不安起來。
不得不說,世上真有一物降一物。
周桐坐在她對麵看手機,他今天穿得沒那麼正式,不像是隨時就要去趕赴一場會議的打扮,而是隻穿著一件熨得連一點褶子都沒有的深色襯衫。
很好,很符合周桐的人設,一絲不苟,可能還吹毛求疵。
反觀林宛白,衛衣鬆垮垮,衛褲鬆垮垮,不拘小節的大學生標配。幸好,她這回頭發沒有五顏六色,這一點上在周桐跟前還能稍稍挽尊。
林宛白以為周桐大概率不會開口同她講話,他倆一個體麵的社會菁英,一個涉世未深的學生狗,實在沒什麼交集的話題。
誰知,周桐看了一會兒手機,抬頭對她說了一句,“你跟高中的時候相比,變化挺大的。”
啊?
極其尋常的一句寒暄,卻搞得林宛白心神激蕩。
周桐竟然還記得她?
那他肯定還記得當年的社死名場麵。
林宛白汗如雨下,腦子裏翻來覆去就四個字,不三不四。
時隔兩年,她終於鼓起勇氣在周桐麵前為自己辯白一下,然而聲若蚊蠅,倒顯得像底氣不足。“我......一直都這樣。”
周桐聽見了,並無太在意,反而若有所思問了句,“你跟周燃也挺多年了吧?”
這話聽起來古怪。像在問你們認識好多年了吧,但更像是在陳述你們在一起挺多年了吧。
林宛白一時間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周桐沒等她回答,接著又說:“以前你們要麵臨高考,我不讚成。既然都考上大學,以後就好好相處吧。讓他也收點心。”語氣不可謂不溫和,態度也幾乎稱得上和顏悅色。
周桐這算頭一回在她跟前,收斂了他那一身冷肅的威壓感,更正眼看了她,可林宛白絲毫高興不起來。
她一點也不想在周桐的認知裏跟周燃扯上一點點男女關係。
高中到大學,因為她跟周燃形影不離,她受了多少來自周燃愛慕者的明槍暗箭以及荒謬的詆毀,但她都不在意,甚至疲於解釋。
但周桐不行,不能誤會他們。林宛白腦子裏鳴起警鐘,一下一下敲擊著她的敏感神經。
於是她一改之前的慫包樣,抬頭直直看進周桐眼中,眼睛清亮,眼神熾熱,一字一頓解釋道:“我跟周燃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高中的時候他為了抄我作業老捉弄我,後來使喚我順手了,就愛有啥事就帶著我。”
“我不是周燃喜歡的類型。我對周燃也沒有一點超乎友情的感情。我倆就真的純友誼。”
“高三那回你看見我倆睡一起,是周燃讓我幫他寫作業,我寫完都快淩晨三點了,困得不行,根本不知道周燃什麼時候回來的,又為什麼也睡在地板上。”
“還有我頭發,染成那個亂七八糟的顏色,是為了避開我媽帶我去見新爸爸。
不是因為我不好好上學混社會,我年年三好學生,真的。”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林宛白幾乎要哽咽了,“我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這句辯白壓在內心深處幾年了。
這幾年間雖然沒怎麼見過周桐,可但凡看見周燃,她很難不想起周桐,很難不想起周桐那個飽含輕視的苛責眼神,每次一想起,她就如鯁在喉。
周桐耐心地聽著她說完,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在林宛白臉上停了一瞬,眼裏情緒很淡,看不出什麼起伏。
林宛白想,也許在周桐眼裏她耿耿於懷的事情,對於一個閱曆豐富的社會人士來講根本就是兒戲,不值一提。
她有點灰心,直視周桐的勇氣也用罄了,低垂下眉眼打算繼續當一個安靜的擺設。
“抱歉,是我誤會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有空的時候讓周燃帶你來家裏做客。”
周桐緩緩開口,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解開了林宛白這個小小的心結。
思及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周桐主動邀請她去周家做客,林宛白內心還小小的雀躍一把。
她總算在周桐麵前“洗白”了。不再是周桐眼中的壞孩子了。
然而,一把遊戲,一句句優美的“國粹”,一次次主動挑釁,讓她辛苦維護的小白兔形象,一夜回到解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