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分鐘,林宛白眼睜睜地看著周燃把一個遊戲ID叫終古蒼梧的拉進組隊中,還衝他們交待,”我哥很多年沒玩了,這局隨意一點。”
末了還喊了一聲,“哥,歡樂局,不在乎輸贏,隨便打。”
周燃在那兄友弟恭,林宛白這邊恨不得頭插馬桶裏溺死自己。
終古蒼梧是周桐?
終古蒼梧是周桐。
“喂,孤兒。”
“媽的,菜狗。”
“會玩不會?不會玩回家種地。”
......
回想之前種種,真的是嗶了狗了。
別看林宛白身單力薄,長了張怯弱、不勝風涼的苦命小白菜臉,像個任人搓圓揉扁的受氣包。
其實她還沒真怕過誰,哪怕是喜怒不定,從前以捉弄她為樂的周燃。
因為在多數人跟前,她都屬於光腳的。
她的家世,樣貌,在周燃的圈子裏,就像混在寶石堆裏的玻璃彈珠。
可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
但這群穿鞋的人裏,她怕周燃的大哥——周桐。
林宛白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頭一回見周桐時的場景。
高三那個寒假,周燃讓她搞點吃的送到桌球吧,她倒了幾趟車趕過去的時候,周燃正在跟人打架,還以寡敵眾。
有個臉紅脖子粗的壯實男人,抄起台球杆就要朝周燃背上招呼,林宛白眼見周燃要吃虧,想也沒想就把抱著的保溫飯盒裏的一碗熱湯,澆到對方的手臂上。
男人的手背上瞬間起了幾個泡,火辣辣一片疼,男人的眼睛也被怒火燒得通紅,對著小雞仔子似的林宛白就是一腳。
那一腳著實不輕,踹得林宛白半天沒起來身,嘴唇疼得發白。
周燃一看這一幕也急眼了,掄起拳頭就朝那個男人頭上招呼,沒想到,一個疏忽,被他身後另一個男的用酒瓶子給開了瓢了。
他倆一傷一殘,有人報了警,周燃也給家裏人打了電話,過了沒多長時間,周桐跟警察前後腳進來。
周桐這個人跟他的聲音一樣,四平八穩,鎮靜過了頭,有點缺乏人情味。
親生弟弟被人開了瓢,腦瓜子上都是血,他看見了,臉上也沒多餘表情。
反而在聽完事情經過後,看見周燃一手按著腦後勺,對自己流血不止的傷口不甚在意,蹲下身先關切地詢問林宛白的傷勢時,皺了下眉,極平淡地掃了林宛白一眼。
那個看似平平無奇的眼神,林宛白永生難忘。
周桐的眼睛像一潭清徹沉寂的泉,安在他那張清冷感十足的臉上,仿佛被大寒之地的積雪包圍著,映出幽幽冷光。
被那冷光晃一下,就跟被一支疊加了冰雪傷害的冷箭射中似的,林宛白脆弱的小心臟瞬間被凍成一團冰疙瘩。
林宛白當時就納悶,周桐明明麵無表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怎麼還能絲絲往外冒著寒氣呢?
周桐正開著會,被周燃一個電話喊過來,大半天啥事沒幹成,淨忙著處理周燃打架鬥毆這點事。他開著車,載著林宛白和周燃在市中心穿行,先去醫院,又去派出所,最後送林宛白回家。他們倆跟鵪鶉似的跟在周桐身後,看著周桐同警察交涉,與醫生溝通,措置裕如收拾他們的爛攤子。
從頭到尾,周桐都沒有對他倆這始作俑者冷過臉,對他們說的話甚至不超過五句。然而這種不動聲色的漠視,比疾言厲色訓斥他們一頓還要令人坐立難安。
“上車。”
“下車。”
“嚎什麼?有惹事生非的本事,還怕疼?”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隻有一句是對林宛白說的。相比較周燃,周桐對她說話的語氣稍微客氣一點,然而這點客氣緩解不了她如坐針氈的心情,林宛白眼裏心裏都是初見時那道冷光一閃的眼神。
淡淡的睥睨,仿佛在看螻蟻。無聲的責怪與遷怒,一絲一縷,明明白白。像是在說,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心裏沒逼數的東西,也配讓我弟弟為她流血受傷。
不怪林宛白敏感,自記事起,她就是看人眼色長大的,試問什麼樣的冷眼她沒受過,什麼樣的冷眼她看不懂,早就不疼不癢了。
可周桐的冷眼讓她有點心酸。
被人護犢子的周燃可真幸福啊。
林宛白就這麼心酸著,惴惴不安著,小腹還隱隱作痛著,坐在周桐的車上往家回。
一路上,開車的周桐都沒開口說話,仿佛她是空氣。周桐沒話跟她說,她更沒膽子主動搭話。
有些人的氣場就是令人望而生畏,先前有周燃坐在身邊還沒這麼明顯。
周燃留院觀察,隻剩下林宛白一個人麵對周桐的時候,那種壓迫感使她周身的空氣都凝滯沉重了。
後座的林宛白不禁縮了縮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她不敢看周桐,轉過頭看見車窗外如織的車流。
好不容易熬到自己家那條巷子入口,林宛白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說話的語調都沒那麼緊繃了,“到了,桐哥。我在這裏下,謝謝你。”
周桐點了點頭,把車停在小巷的入口。
林宛白開車門,下車,關上門,一套動作快如閃電,泥鰍似的滑下車就往巷子裏鑽。
還沒鑽出幾步,忽然聽見身後周桐開了口,“等一下。”
林宛白一下子被定住了。
周桐語氣淡淡,讓人聽不出意圖。
林宛白僵硬地回過身,心想要完,責怪或是“善意”的規勸,雖遲必到。
周燃那一腦門子的血,確實為她流的不假,要不是怒氣臨頭,周燃吃不了這麼大虧。
她在那七上八下胡思亂想,周桐又說了一句,“你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