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我後宮沉浮多年,也不由得一張老臉由紅轉紫,由紫轉青,隻能連連咳嗽。
我兒也開始瘋狂咳嗽,一時朝堂上咳嗽此起彼伏,連綿不絕,不知道還以為害了什麼疫病。
那日之後,我的口誤又給坊間增添了幾條桃色十足的傳聞。
有的說,太後素來耽於男色,最喜風姿秀雅,翩翩如竹的美男子。
故而在朝堂上才會一時口誤。
也有的說,太後與中書令,有一段自少年始的深厚情誼。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奈何天意不遂人願。
想起這些傳聞,我就頭疼。
外人哪裏知道,顧文亦雖然當庭沒有發作,可轉頭就上了道奏章。
說太後年事已高,神智時有不清也是有的。
為了鳳體康健,不當再垂簾聽政。
——我可去你的年事已高!
小內侍適時地奉上一盞白茶:“太後先嘗嘗這茶,昨夜取了山泉水冷泡的,最是清心凝神。”
盛夏苦熱,所幸宮內人機靈,給我挑的內侍都是如竹般秀雅的少年人。
這炎炎夏日中,看著就如沐春風。
我抿了口茶,長歎一聲,又拿起銅鏡看了眼。
在宮中養尊處優這些年,鏡中人雖算不得國色天香,可也鬢發如雲,雍容萬千。
是從何時起,我成了這幅太後的模樣?
我擺擺手:“罷了,給哀家取一盤冰鎮葡萄來。要冰。”
小內侍還是為難搖頭:
“今年葡萄產量少,市價貴,陛下說今年內庫就不采買葡萄了,免得顧相又......”
我一頭栽進軟墊裏,咬牙切齒道:
“顧相,顧相,好個殫精竭慮,一心為民的顧相啊!”
誰能知道,軒軒如霞舉的顧丞相,私底下是個睚眥必報的懟人精。
哀家四十大壽之時,剛升任丞相的顧文亦在萬壽宴上送了我一對老鱉。
一席紫衣笑得從容:“臣在這裏祝太後,平安喜樂,福壽綿長。”
那時我剛當了幾年太後,麵子上的儀容還是要的。
隻能忍著掀桌的衝動,和這個人在惱人的蟬鳴中相視一笑。
坊間傳聞,顧文亦與我有私情,真是絕無可能。
對錯的男人動心,如同被豬油蒙了心。
一次還學不會疼,那才是蠢到家了。
哦,忘了說了。
先帝就是那塊豬油。
進宮那年,我十五歲,也是這樣一個熱得讓人心慌的盛夏。
幼年時,我遭逢家變,隨陸氏一族流放安西。
我與我弟幸得好心的藥館老板娘收養,在西州城裏隱姓埋名生活。
先帝為五皇子時,曾與西州城外上馬督軍,擊退戎狄五百裏,屬實是一段天子守疆土的佳話。
自那以後,安西的街頭巷尾,到處都是以先帝退敵為題的畫像與雜戲。
我確實動心過,不過對象是一幅畫。
現在想來,那幅畫是真好。
十八九歲的天家少年,一襲戎裝,不掩眉目間的文秀之氣,像是春日風中鬱鬱蔥蔥的竹。
我當年一見就魔怔了。
我哥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一心隻想進宮去陪伴先帝,滿心都是雜戲裏的天家少年。
“罷了,我也不勸你了。”
進宮前,我那已做了兩江總商的大哥一口悶了茶,恨鐵不成鋼。
“若是真倒黴催的中選了,記得抱緊皇貴妃娘娘的大腿,知道沒?”
那時我隻在意臉上的花黃有沒有貼歪,對著銅鏡心不在焉地點頭。
“知道了,知道了,最好還能替你去看看沈姐姐。”
“盡瞎說!你這個性子啊,”我哥長歎一聲,放下茶杯,“也許沒那麼聰明,是件好事。”
他說完,良久都沒再說話。
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大哥正眺望著窗外,唇邊依稀是一縷溫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