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鬆柏搖曳,微風陣陣,吹過薑雪的臉龐,輕柔的,像顧玉霞昔日的愛撫。
薑雪盯著石碑上顧玉霞年輕的麵龐,心下一片淒然。
這張顧玉霞選來做遺照的照片,是薑雪初二那年顧玉霞跟風拍的。
那時候薑雪入團需要交證件照,同學跟她說離學校不遠處的一家攝影館正在搞「完美證件照」的團購活動,19.9元包妝麵和精修,拍出來和大明星似的,薑雪心動了,回家就纏著顧玉霞給她團了一份。後來拿到照片果然很好看,顧玉霞於是也跟風團了一份,說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最後居然用到了這裏。
香火燃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霧,煙霧繚繞,像是逝者的亡靈,徘徊不止。
薑雪跪下,給顧玉霞磕了三個響頭。
「媽,我走了,下次再來看您。」
從墓地下來,薑雪跟著徐婭,去了她現在的新家。
敲門的時候,徐婭媽媽正在做飯,門開了一條縫,她一眼就看到門外站著的薑雪。
那是多麼熟悉的一張臉,盡管十多年未見,她腦海裏就浮現出了當年薑雪小小的模樣。
徐婭媽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僵著身子立在原地。
直到薑雪那聲熟悉的「李阿姨」傳入她耳中,徐婭媽媽才回過神,嘴唇和手一起抖。她顫顫巍巍的摸上薑雪的臉頰和頭頂,真實而強烈地感受到對方鮮活的體溫後,眼淚簌簌而下。
「孩子,是你啊,真的是你啊。」
她顧不得解下腰間的圍裙,一把把薑雪緊摟在懷裏:
「我可憐的孩子,你可終於回來了。」
薑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在這一刻又洶湧而出。
久別重逢的激動之情難以言表,她們抱頭大哭。徐婭媽到底上了年紀,一激動起來就滔滔不絕,拉著薑雪的手開始絮絮叨叨。直到徐婭提醒她,薑雪可能餓了,她才恍然大悟,著急忙慌的摘圍裙換衣服,提了菜籃子就出門,說要去市場重新采購。
徐婭拉著薑雪進了臥室,她有東西要給薑雪看。
徐婭踩著椅子,從書櫃的最頂上取下來一本軟皮筆記本。
「原本有好多東西,都根據顧阿姨的遺囑燒掉了,隻留下了筆記本。這是阿姨留給你的唯一的東西了。」
薑雪突然呼吸一滯,她抱著筆記本,像是抱著世間唯一的珍寶。
徐婭拍了拍她的肩膀,從屋裏悄然退出。她知道有些東西,還得需要她自己消化。
薑雪打開了筆記本,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那一刻,過去的那些來自母親的溫暖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她的心房。
見字如麵。
是媽媽呀。
薑雪摩挲著筆記本,上麵的字符仿佛都幻化成媽媽的音容相貌,在薑雪的眼前不斷跳躍,讓她感到無比溫暖和慰藉。然而隨著字符的跳躍,薑雪的心情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徐婭和媽媽在廚房裏忙活,聽著小房間裏傳來的薑雪壓抑的哭聲,心頭像被投下了一團陰影。徐婭媽被哭聲弄得分了神,手被鍋底竄出的火苗燎到,燙得她好一個激靈。
徐婭媽媽無奈的歎了口氣,將蠶豆炒雞蛋的火候調得更加合適,然後催促徐婭:
「哭得人心裏怪不是滋味,你去陪陪她。」
徐婭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活,走出了廚房。
她輕輕地推開小房間的門,看到薑雪正坐在床邊。
她屈著膝,頭深深地埋在手中,哭泣低沉而悲痛。
徐婭心中一陣揪緊,她輕輕地走到薑雪的身邊,拍著她的後背:「別太難過了,你還有我們。」
良久,薑雪抬起頭,目光清冷而決絕:
「婭婭,我要報仇。哪怕耗盡我後半生,我也要報仇。」
徐婭沒有片刻的猶豫:
「算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