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
薑雪和徐婭手拉手坐在顧玉霞的墓地前。
顧玉霞的墓地掩映在一片蔥鬱蒼翠的鬆柏之下,靜謐又清雅。
墓碑上的顧玉霞一頭披肩卷發,麵容精致,正眉眼含笑的望著來祭拜她的這對小姐妹。
此刻的徐婭已經完全知道了這些年薑雪的遭遇,她對眼前的這個昔日玩伴產生了深刻的同情。
她心疼的將薑雪摟在懷裏,想找些安慰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我被我養父收養了,他說等五年後我媽出獄,他就送我回來,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我媽出獄的那一年,我高三,我養父說以學業為重,讓我等高考完了再回去,然而,當我高考完,我養父開車送我回來的路上,我們發生了車禍,養父為了保護她,將方向盤拚命往自己的方向打,他傷的很重,差點癱瘓,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年半才徹底痊愈。」
「等我養父康複了以後,我又回來一次,可是咱們這一片全變樣了,成了商業街,我找人問,人家說這裏舊城改造,人都搬走了。」
「我還求助過當地的派出所,電話也留了,但不知道哪裏出了岔子,我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徐婭把玩著手裏的一把老舊鑰匙:
「是啊,你來的那一年,我們剛搬走…就是差那麼一點點。」
「看,當年給你給我的這把鑰匙,我到現在還保留著。你失蹤了以後,我幾乎隔天就往你家跑,去看看你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拆遷的時候就屬我哭的慘,我怕你哪天突然回來找不到家找不到我。」
徐婭重重的歎著氣,不明白為什麼這麼造化弄人,如果她們這個區域沒拆遷,她們應該早就重逢了。
徐婭滔滔不絕,時光如梭,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和薑雪分享。
當年薑雪失蹤以後,徐婭急的不得了,她和媽媽一起去報了警,但警察排查了很久,隻在路邊的一家蛋糕店曾拍到過薑雪的身影,其他一無所獲,偵查陷入了僵局。
徐婭那陣子麵臨中考,徐婭媽媽為了不讓她耽誤考試,接下了尋找薑雪的任務,她去文印店打印了薑雪的尋人啟事,大街小巷的去貼。但依然一無所獲。
徐婭媽媽還試圖去找過田嬈和王興,畢竟和薑雪有過節的,就隻有這兩人,但當時的田嬈早就轉到了私立學校,王興也早就被父母送到外麵打工,根本找不到人。
徐婭媽媽不死心,又去找田海濤,但田海濤對此一問三不知,追問的緊了,田海濤就開始報警,徐婭媽媽為此進過三次局子,正經工作都差點丟了。
徐婭看著媽媽每天為了這事忙碌,心裏很不是滋味,她開始氣餒絕望了。她聽了媽媽的勸,安心學習,半年後壓線進了重點高中,再後來,以美術生的身份被外地一所大學錄取。
即將去學校報道的前一天,徐婭又一次來到了薑雪家,她知道以後自己不能常來了,於是多逗留了會,將薑雪家裏各處打掃了一遍。
做完這些,徐婭坐在薑雪的書桌前,翻看著兩人曾經的合影。顧玉霞就是這時候推門進來的,她錯將坐在書桌前的徐婭的身影認成了薑雪,激動的撲了過去。
徐婭被身後這突如其來的摟抱嚇得驚叫連連,她掙脫開,和顧玉霞麵麵相覷。
初見之下,徐婭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眼前的人。
曆經五年多的牢獄磨難,顧玉霞早已失去了她記憶中的那種神采飛揚,她的麵容憔悴,身材幹瘦,神情枯槁,被徐婭的一聲尖叫嚇得驚慌失措。
「顧阿姨?」
「婭婭」
兩人幾乎同時認出了對方。
顧玉霞驚呼連連,臉上沒有了方才的疏離感,上前拉著徐婭的手:
「都長這麼大了啊,長的可真好,今年十八了吧?」
得到肯定回答後,顧玉霞點著頭,拉著徐婭從上到下的打量,仿佛看不夠一般。
徐婭拘謹的乖乖的任由她打量,心裏隱隱不安。
果然,看夠了的顧玉霞開始左顧右盼:
「倩倩呢?怎麼沒看到倩倩?」
她的眼神熱切又焦急,像熾熱的炭火,灼得徐婭從眼裏疼到心裏。
「倩倩去哪了?嗯?」
顧玉霞迫不及待的追問著。
徐婭心裏矛盾極了,她不知道該不該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她不忍心看著她剛獲新生,又陷入絕境,那樣對一個母親來說太過殘忍。
但隱瞞,也不是長久之計,這裏的任何一個老鄰居都可能會告訴她真相。
顧玉霞注意到了徐婭的遲疑和躲閃,她眉心一擰,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迫切的眼神在一瞬間急速冷卻下去。她鬆開了拉住徐婭的手,聲音顫抖:
「是不是…倩倩她不想見我?」
徐婭一愣。
顧玉霞忽的挪開視線,垂頭低喃:
「她五年多一次都沒去看過我,我牢裏的姐妹們都說,有我這樣一個坐牢的媽媽,她肯定覺得很丟臉,說不定還會被人欺負…」
「婭婭,這些年,有沒有人因為這事欺負過她?」
徐婭鼻子酸脹,眼眶溫熱,她不敢和那雙眼睛對視。
在眼淚掉落之前,徐婭扭頭朝衛生間跑。
「阿姨,我突然肚子疼,您先坐下等會。」
徐婭心虛的坐在馬桶上,給她媽發信息:
「媽,顧阿姨出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