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07年，江城，盛夏。

七夕節的夜晚，華燈初上，燥熱的晚風穿過長街，吹起人間煙火氣息，人潮湧動的集市中，叫賣聲此起彼伏，孩童穿梭其間，在熱鬧聲中奔跑。

無數林立的高樓間，一棟通體潔白的建築寂靜無聲，平安醫院的頂層，赤裸雙足的女孩抱著娃娃，坐在天台的邊緣處。

晚風習習吹起她寬大的病服，讓本就瘦弱的身體搖搖欲墜，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眸中，此刻倒映著萬家燈火。

醫院的樓底開始傳來尖叫，顯然是有人發現了她，護士顫抖著手，撥通了警察和院長的電話，“不好了，十七號病床的女孩偷跑去了天台，她現在很危險，似乎有跳樓的傾向，院長，你快出來看看吧！”

“什麼？！”電話裏的院長猛的一驚，急匆匆的趕到門口，他表情嚴肅，詢問值班的護士女孩的情況。

“她的父母呢？為什麼不看住孩子？”院長嗬斥道，目光緊盯著天台上那道小小的身影。

但回答他的，是護士哽咽的聲音，“葉禾她......她沒有父母。”

“是葉禾嗎？”我站在人群中，下意識喃喃道，因為樓層太高，始終看不清女孩的臉。

護士聞聲回頭，看見了抱著課本的我，大約是麵孔生疏，她並沒有選擇理睬。

夜色中，我無奈的歎了口氣，快步走向醫院電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電梯停靠在了頂層。

我深吸一口氣，踱步穿過走廊，來到通往天台的樓梯間時，遇見了一位身穿白襯衫的少年，他的眼眸深邃，此刻正認真注視著外麵小小的女孩。

“你是誰？”我輕聲問道，想要繞開他去找葉禾，卻在擦肩而過時被他拉住了手腕。

“別去，她受不得刺激。”少年低垂著眉目，聲音融入濃濃夜色中，“我剛才就被她警告了。”

“比如？”我輕描淡寫的問他，轉頭看見銀白月光下，葉禾略帶淒慘的笑意。

刹那間，我的呼吸頓了一下，急切的抽出手腕，安撫道：“來不及了，你要相信我，我能勸住她。”

許是我的語氣極為肯定，少年側開了身子，在葉禾閉上眼的那一刻，我及時叫住了她，“葉禾，車禍現場的視頻，我找到了！”

四周的空氣靜默一瞬，我屏住呼吸，將手機舉到麵前，卻在下一秒聽見女孩輕飄飄的聲音，“小榆姐姐，你怎麼來了？”

她抱著破舊的布娃娃，衝我甜甜一笑，“我隻是來這裏看燈會，不用擔心哦。”

女孩嘴角噙著笑，閉上眼張開雙臂，靜靜的與晚風擁抱，而她的意識，正在這種失重的感覺中沉浮。

我的心驟然一沉，如同她的娃娃般墜入樓底，情況緊急之下，我大喊道：“你父母的死與你無關，是撞人的司機，他那晚喝了酒。”

意料之中的，葉禾因這番話緩慢回頭，她紅著眼眶，呆呆的問我，“可是警察叔叔說他們是正常駕駛，是我在爸爸開車時玩鬧，導致他分心撞車的。”

因為這樣的結果，奶奶總是用惡毒的眼神看著她，仿佛葉禾是殺死自己兒子的罪人。

我搖搖頭，否定了她的自我怪罪，緩聲道：“開車的人和酒精檢測的人不是同一個，他們的傷勢較輕，趁著警察沒來前偽裝了現場。”

我深吸一口氣，悄悄朝身後的少年招手，“這件事和你無關，真正該去償還的，是那群蔑視法規的人。”

葉禾聞言笑了，稚嫩的聲音在夜色中分外清晰，她抬起一隻手，癡癡的望向滿天繁星，喃喃道：“爸爸媽媽.......”

她的話還未說完，突然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少年不知何時繞道葉禾身後，緊緊抱住了她，“別做傻事。”

男孩溫柔道，將她從危險的邊緣帶走，樓下的警車恰好趕到，長長的警笛劃破了夜空，無數人開始奔向頂樓。

在一片混亂中，他淡定的走向我，輕笑一聲道：“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