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時候已是後半夜。
大雪紛紛揚揚地落著,沒有停下的勢頭。
千笙走在長街上,看著身旁為她撐傘的蕭珩,淡淡道:“不問問我跟國師都說了什麼?”
蕭珩目視前方,繼續朝前走,不在意道:“我知道你與師傅言和就足夠了。”
千笙霍然停住腳步,抬眸望著蕭珩道:“那我是誰你也不想知道?”
蕭珩站定,將紙傘的大半遮在千笙頭頂,飛雪了瞬間染白了他的鬢角與肩頭,他仿佛遙立雲端的仙人那般,氣質清越超俗,似乎遠隔一世那樣漫長的時間後,他低聲說:“想,你不說,我不問。”
他不在乎她是誰,他隻是怕,她就這麼突然地出現,然後又突然地消失。
千笙微微欺身緊緊盯著蕭珩,一雙美麗的眼睛流光溢彩,唇畔的笑容豔麗又狡猾,她說:“你就不怕我是索你性命的鬼怪妖魔?”
蕭珩也緊盯著千笙的眼睛,笑得予取予求:“我的所有都是你給的,你要拿,取走便是。”
“我不貪心,隻要我該得的。”千笙跳到傘外,在飛雪中轉了個圈,盈盈一笑道:“我本是異世幽魂,意外於這具身體中複生,與你相識也算機緣巧合。”
流空在千笙識海裏急得哇哇叫:“笙笙,你怎麼全說出去了呢!?”
“你又沒說不行。”千笙理直氣壯:“睡你的覺去。”
流空:“......”
蕭珩怔怔地望著如精靈般的千笙心頭一滯,艱澀開口道:“你會離開嗎?”
千笙沉吟,慢慢笑了:“每個人都有離開的時候,珍惜當下吧。”
蕭珩道:“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好嗎?”
千笙揚眸,緩緩道:“千載流年,笙歌繁華,我的名字叫千笙。”
“我終於知道了你的名字。”蕭珩笑了笑,柔聲道:“笙笙,以後你就叫我阿珩吧。”
千笙一怔,緩緩道:“阿珩。”
......
坦誠相待以後,千笙依舊如故,隻是蕭珩似乎對她更上心了,她若無其事地忙活自己的一攤子事,開店鋪的事考慮到雲王府行動不便,最終由溫若塵接手。
為求萬無一失,她今夜特意陪著蕭珩一同走了趟冷宮,蕭珩在院中練劍,她和溫若塵相對品茶。
“第一個月的營收真是不錯。”千笙翻著不同店鋪的賬本,淡淡道:“暗殺組織和情報組織也該著手建立了。”
溫若塵感慨:“幸而你不是珩兒的對手,否則就太可怕了。”
此女聰慧過人,智謀百出,勝過世間無數男兒。
“我不過出出主意罷了。”千笙放下賬本,話鋒一轉道:“眼下還有一件事更為要緊。”
溫若塵道:“助惠寧郡主歸府。”
“這種小事你就和阿珩解決吧,別讓我看不起你們。”千笙轉身躺倒一旁的矮榻上,一邊閉眼一邊道:“我睡一會兒,記得叫醒我。”
這兩日她說不出的疲乏,精神也萎靡不振的,在雪地裏走一遭,更是覺得渾身都疼。
窗外風聲陣陣,她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
蕭珩練完劍,徑直朝榻上的千笙走去,完全沒搭理自己的授業恩師,他拍了好幾下都不見她轉醒,餘光一撇猛然發現她被血染紅的裙擺。
“師傅,笙笙出事了。”
溫若塵快步上前給千笙把脈,片刻後,麵容微微龜裂道:“她初潮來了。”
蕭珩:“......”
他看過醫書,對女子月事有所了解。
笙笙今年十三了。
溫若塵開了張方子給蕭珩,緩緩道:“她思慮過重,身子又弱,以後得好好養著。”
“師傅,這幾天我不來了,我要陪著笙笙。”
蕭珩接過方子,又用大氅將千笙裹得嚴嚴實實,頭也不回地走了。
溫若塵:“......”
這臭小子就是個要美人不要昏君的主兒。
......
月事對於女子無疑是痛苦的。
千笙抱著被子坐在床上,垂眸看著遞到嘴邊的紅糖雞蛋水,她淡淡道:“我自己來就好。”
她的衣衫換了新的,身上也十分清爽,一看就是蕭珩找人幫她清理過了。
蕭珩微微固執地往千笙嘴裏喂了一勺紅糖雞蛋水,眼中有些晦澀不明的意味:“平時都是你照顧我,這次換我來照顧你。”
千笙低頭把那勺湯水喝了,她心大,再加上蕭珩表現的很坦然,初潮這回事也就不覺得尷尬了。
她笑著說:“真乖。”頓了頓,又補充道:“你以後也要像對我這樣照顧尊重其他女孩子。”
蕭珩抬頭看著千笙,低聲說:“我隻照顧你一個。”
千笙微笑,眸中有淡淡的暗色閃過,她說:“人貴自立,更多時候,要自己照顧自己。這世道對女子太苛刻,我希望有一日天下女子都能掙脫世俗的枷鎖憑著自己的雙手昂首挺胸地活。”
“會有那一天的。”蕭珩嘴角彎了彎,語氣堅定而溫柔:“我定會成為那破局之人。”
英颯如雲鸞,堅韌如他母妃,豁達如千笙,不知勝過男兒多少倍。
他要打破這俗世對女子的禁錮,讓她們一展所長,也要她終生自由快意。
千笙對自己的教學結果很滿意。
想要成為明君,除了豐富的學識,還要有高遠的眼界。
她無力改變這個世界對女子的輕視,但是蕭珩可以啊,她希望他可以成為推動曆史車輪向前的那個人。
自從溫若塵出現,蕭珩就變得更加勤勉,這幾天他朝溫若塵告了假來照顧千笙算是怠惰了
千笙對停滯不前的幸福值也不著急,反正天長日久,她有的是時間。
飯桌前,她看著正給她殷勤夾菜的蕭珩,一邊挑挑揀揀一邊說望著窗外的鵝毛大雪說:“今年怕是有雪災。”
流空突然冒出來,閑閑道:“按照原本的世界線,蕭珩會提出賑災之策就百姓於水火之中,不過現在是不可能了。”
千笙心頭微微一沉,若蕭珩此時提出賑災之策,大徵帝隻會更加除之而後快。
她了解他,縱然不能在明麵上出手,他也絕對不會放過這絕佳的天時。
蕭珩淡淡道:“也是我們的機會。”他臉色微變,尚顯稚嫩的眉眼陡然生出一股肅殺的淩厲。
千笙擺手阻止了蕭珩要說的話,凝視著那雙收斂鋒芒的眼睛,沉聲說:“你想要做什麼便放手去做,無須與我說明。”她的聲音突然有一瞬間的嚴厲:“你可以不擇手段,但絕不可以丟失底線。”
為君者,狠絕不過是一種手段,真正的立世基石唯有一心為民的仁德。
他選了這條路,注定沾染血腥,但她不希望他因此迷失,有些底線一定要守住。
蕭珩很認真地點頭:“我都聽你的。”
千笙撐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微微歎氣道:“阿珩,你總會長大的,長大了,就會有自己的主意,就不會聽我的話了。”
蕭珩像個孩子那般,似是賭咒似是發誓道:“阿珩一輩子都聽笙笙的話。”
千笙有點失神。
流空說,按照原世界線發展,蕭珩生性冷情,對待敵人手段狠絕和利落,他曾經為了推行新政屠滅無數世家,在位期間將大徵王朝治理的空前昌盛,他是明君也是暴君。
可她為什麼覺得,麵前的這個蕭珩就是隻小奶狗呢?成天博她的關注要她的寵愛。
她不會把這千古明君教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