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急火燎跑來的是周叔叔。
一心想在村裏當點啥官的周叔叔是個沒主意的人。
除了我爸給他派發的工作之外,他幾乎不知道自己該幹點兒啥。
“來就來唄,該咋說咋說。”
春天的晌午也很熱,沒一會兒,我爸的額頭上就多了幾顆汗珠。
昨晚剛下過雪,這會兒又大太陽,一進一出至少得一天,哪有那麼快到。
地下躺著幾具“屍體”,我爸這個村長當的卻不慌不忙。
“兒子,我看你小子早就胸有成竹了,要不這樣,你給爸出出主意咋樣?”
我就等著我爸這句話呢!
我回頭看了一眼我五叔。
五叔沒理我。
“爸,這到底咋回事兒您自己還不知道麼?”
我爸笑笑。
我還沒說話,裘家的女眷幾乎都來了,一個個的哭聲震天,讓人實在沒辦法說話。
“招老大,你得抓緊給我們拿個主意,咋?死人就可以亂殺人啊?”
裘家的兒媳婦和女兒們個個都不是善茬子,我爸稍微一有偏差,她們都有可能吃了我爸。
“爸,這就是我說的主意。”
我回頭看看那一群凶神惡煞的婆娘們。
我爸懂我的意思。
“大嫂子,二嫂子,你們都說了,死人不可以亂殺人。死人怎麼可以殺人呢?你們這不是大白天的說胡話麼?”
“這?街坊四鄰可都看著呢啊!”
裘家大嫂得理不讓人。
“你們家丈夫殺人在先,你們是閉口不提啊!”
“哥,到底咋辦?你給出個主意,不能讓這些死人總在院子裏躺著啊!”
五叔也心急了。
“記不記得我家孩子年前都和你們說過什麼?”
“每逢初一十五去給唐小茹上個墳,你們是死活不聽是吧?”
“我孩子和我弟弟是不是早跟你們說過,若不照辦,你們家族,每年至少死兩個,看到沒,二月還沒出呢,現實版是不是就來了,這來的也太快了吧!”
我爸清清嗓子。
“今年不一樣了,你們家小叔子手裏又多了兩條人命。嗬嗬,搞不好啊!今年不等到立冬你們家還得沒兩個。”
我爸一點兒也不客氣。
除非他們家族的人能集體把我爸的村長頭銜拉下馬來,不然,我爸隻要一天還是村長,他們家的事,我爸還會一管到底的。
“招老大,你說的是人話麼?這人在這躺著呢!按說也算是一命抵一命了吧!你咋還咒我們家?”
這一群老娘們兒一個個摩拳擦掌。我爸隻要再說錯一句話,那我爸肯定小命不保。
“說一千道一萬,就那一句話。你們認個錯,給全村男女老少道個歉,並且照我說的做,我招老大在這兒以全家性命擔保,你們老裘家以後保證什麼事兒都沒有。”
“放你媽的屁!”
裘興達的妹妹從小就不是好東西。
潑婦性格可能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
這女人上去就要撕了我爸。
可才走幾步,這女人就倒在地上不行了。
“還有誰想試試?”
我爸高高在上的樣子可真帥,這我以前咋愣是沒發現呢!
“老五,你們幾個把張叔爺倆抬棺材裏吧!這種事情沒有撞日子的,就今天,我代表全村給大家夥表個態,這喪葬費,村委會出了,我們一定要把他們風風光光的葬嘍!”
裘家叔侄躺在地上。我爸閉口不提。
“六叔,您說句話。”
林炳森吧嗒幾口旱煙,在一旁半天都沒說話。
說話的是裘家大嫂。
“哎!我能說啥啊!一車柴禾還在我家堆著呢,我能說啥。”
一群人把獨槍張爺倆的屍體裝進棺材。
二喜叔家出了兩轅老牛車,一前一後,把這爺倆的屍首拉到了村委會。
我爸沒去。
我爸沒去我就不能去。
我看著我爸,看他接下來說啥。
“我知道,你們老裘家人曆來都是高高在上,一時半會兒適應不過來,那就算了,我也不難為你們了。”
“一會兒,把他們爺倆也抬到村委會去,等明天公社來人了,我們再好好論道論道。”
裘家人怕這個。
死人和蹲班房畢竟誰家都不願意。
“老五,辛苦你一下,你給做個法事,不管生前做過啥,畢竟都是一個村子裏麵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我爸歇了會兒繼續說道。
“老五,你就別扣扣搜搜的了,像模像樣的給做一個。”
“得了!我們請不起。”
裘家大嫂道。
“人我們抬回去,等明天公社來人,我們自己說。”
“你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爸點他們。
我爸看了五叔一眼。
五叔蹲下去,拍了拍裘興達的肩膀。裘興達咳嗽幾聲,自己站了起來。
“唉呀,媽呀,大白天的活見鬼了啊!這不是大白天的詐屍麼?”
看到這場景,裘家人不淡定了。
“裘老四,你是想死想活?”
五叔掐著裘興達的人中,可以說裘興達的小命就掐在五叔的手裏了。
“誰活著想死啊?”
“那你就實話實說。”
“要不你就花錢消災。”
“我還是花錢消災吧!”
他們家的錢就沒有幾個子兒是好來的,不坑他家坑誰家。
“裘家幾個大嫂子,你們都看到了吧?”
“嗯!”
幾個婆娘不相信眼前看到的,可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看到的。
“我們認,我們認了。”
“錢我們認掏。”
那個時候山溝子裏的老百姓法律意識淡薄,他們認為殺了人或者做了壞事兒,無非就是多花倆錢就能擺平的事兒。
就算上頭公社來人,他們也是這麼認為的。
那天開始我才真真正正認識我爸和五叔。
原來我爸也會為五鬥米折腰。
五叔這麼做完全是為了錢。
凶手是誰或者死者是誰,關他什麼事。
不管我爸和五叔咋做,有一個結果是避免不了的。
那就是,明天上頭來人肯定不能白來。
裘興達和他侄子,是肯定會被帶走的。
獨槍張父女倆死而複生還能殺人,這全是五叔在後麵搞得鬼。
他可是當著全村的男女老少這麼幹的,為這件事,他招老五一炮而紅。
從此後他的“生意”不會少的。
我暗地裏給五叔翹了一下大拇指,心裏暗說你這老小子玩的高啊!連你侄子都被你利用了。
以後我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我爸的主意。
他不想讓我一個孩子也參合到鬼鬼神神的事件當中來。
就是要把我嚇回去。
可沒想到卻適得其反。
我心裏一百個不服氣,不過,我是不會吃虧的,我既然參與了,就沒想著要白參與,反正,五叔有來小辮子在我手裏捏著呢!
我不怕他不分我半兒。
就是我弟弟,他也得分點兒。
公社第二天來人了,利用幾天時間把所有的真相都查明後,裘興達叔侄就被帶走了。
雖然公社的人也知道我爸參與“鬥法”之類的活動。
老百姓也都親眼見識到了。
可公社的人就是不相信。
那時候的宣傳標語除了計劃生育之外,就是破除迷信。
把我爸他們批評教育一番之後,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
張家父女的喪事兒當天沒辦成。
乍暖還寒的時節,屍體多少還是能保存住幾天的。
第三天一早,由於路途太不方便,加上獨槍張還是個少數民族。
也就按著少數民族的風俗把他們爺倆給土葬了。
裘興達叔侄被帶走後就一直沒回來。
據說後來還是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這之後,裘家人收斂多了,每逢初一十五,墳塋地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也不單單是為了唐小茹,還有獨槍張父女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