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致遠得臉,笑著打圓場,領著眾人回去吃席。
顧采薇倒是沒有逗留,隻淡淡地掃了顧景明一眼,便施然離去,他腳步一頓,神色有些黯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三角眼丟了好大的臉,憤恨地在旁邊嘟囔,聲音不小,恰好入了我耳:“不就是巴上了顧家才這麼耀武揚威嗎?他算哪根蔥,無父無母,原不就是個街邊撿破爛的爛命嗎?呸,顧家還將那仙子許他,真好命!”
我搖了搖頭,他也太小瞧顧景明了,縱使沒有顧家,以他的臉也可以出去掛個牌了,光靠打賞估計都能討個金山銀山。
想著這一出鬧劇到底是由我而起,眾人散去後,我原想與他道個謝。
他卻大步追上了顧采薇,顧采薇有些鬧脾氣,任憑顧景明又哄又逗,就是甩臉子,捂住耳朵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模樣。
顧景明沒轍,隻堵著路,她走哪,他便堵哪,英眉一挑,流氓到底。
模模糊糊中,聽見了幾句話。
顧采薇有些無奈:“為何要如此對曾敘?他上門提親是他不知全貌,但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今日顧家設宴,他家這樣大失顏麵,這是顧府招待不周的錯,你可懂?”
顧景明絲毫不覺有錯,隻蹦出四個字:“他自找的。”
顧采薇歎了一口氣,沒了脾氣:“阿遠,平日裏你一向雲淡風輕,我竟今日才知你是個小心眼的大醋壇子。”
他緩緩開口:“我本就是個大醋壇子。”
我溜回了房換了一身樸素的衣裳,又將清水洗了一遍臉,趕忙去張羅上菜,進後廚時,謝今朝打量了我一眼,道:“我瞧你不太對,臉上掛著笑,心裏卻是苦的。”
我擺擺手,又端起了一盆菜:“無妨,誤會,誤會一場。”
正月十五是元宵節,江陽城辦了花燈會,火樹銀花,明月高懸,儼然成了不夜天。夜裏無事,我便去了踏蒼穹。
他這酒樓也當真隨意到極致了,一無夥計,二無招牌,上菜不由食客點,隻得看謝今朝的心情,若是他犯懶了,大門一合,讓無數人吃個閉門羹,這也是有的。堂內人多的椅子都不夠坐,許多人即便站了好幾盞茶的工夫,也一定要拖家帶口來嘗嘗鮮。
“存多少錢,才能夠開一家這樣的酒樓呀。”
謝今朝瞥了我一眼:“徒兒,為師勸你,若是沒有祖上三代傳下來的基業,便趁早轉行吧。”
我隻眼也不眨地在一旁偷師,心裏卻盤算好了,再存個一兩年錢就離開顧家,到時鄉間開家客棧供人歇腳,阿婆年邁,彼時我當老板娘賺錢,供她遊山玩水,二人相依為命,暢遊人間。
謝今朝下了一鍋白胖軟黏的桂花湯圓,再令我將燉足了火候的老鴨湯端出來,每份都盛了一小碗,給食客們端上,等他們吃得心滿意足,他便把店門一關,領著我夜遊。
夜裏流光溢彩,路上不少人都戴著麵具,我覺得新鮮,他也給我買了一個。
猜燈謎處最是熱鬧,各家姑娘掩麵含笑,隻等著身側情郎大展身手,他們長袖一揚,徐徐指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燈謎。
謝今朝與我一樣,都沒讀過什麼書,我倆尷尬地對視了一眼,果斷地選擇去看舞龍舞獅。
舞龍舞獅多好看啊,喜氣洋洋的,時而蛟龍漫遊,時而頭尾齊鑽,我興奮得連連鼓掌,謝今朝也笑了,問我:“想不想去試試?”見我有些猶豫,當真知徒莫若師,“戴著頭套,摔倒了沒人知道的,大不了摔後,大喊三聲‘謝今朝摔了’,這不就行了?”
他同別人耳語了幾句,大搖大擺拿來了整套龍衣,一人站立舞獅頭,一人彎腰舞獅身和獅尾。我笨手笨腳地穿好,步子都不會邁,接連踩了他好幾腳,他比我還辛苦,我這個獅頭帶錯了路,他想救都救不回。
一隻歪頭歪腦的獅子,顫顫巍巍爬上了梅花樁,還沒動兩下就踩空摔了下去,行人沒瞧過這麼獨特的舞龍舞獅,浩浩湯湯把我們圍了個裏外三層,有好奇的小娃蹲下來扯我的頭套,大叫著“蠢獅子,笨獅子,摔了一個狗吃屎。”
我心一橫,粗著聲音喊道:“謝今朝,你怎麼又摔了!”
眾人捧腹,明知是個姑娘家也不揭穿,隻當是給過節添了些生趣。
我們灰溜溜地躲到了小巷裏,也不知道跑了多遠,隻等周圍的人聲小了下去,這才敢小心翼翼取下頭套。
我跑得又快又急,出了一身的汗,披頭散發,好似一個女鬼,謝今朝也好不到哪裏去,頭發被推搡得像個雞窩頭,可憐了一副白淨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