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姨

“保姆？”

大姨和小姨對視一眼，回想我家這個保姆的形象——黝黑泛紅的麵龐，龜裂的雙手，樸實的打扮，木訥的表情。明明隻有四十不到，比我母親還小十歲，但和我母親站在一起，簡直就像年齡差三十歲。

我媽三十，她六十。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不像是我爹會出軌的那款。

大姨結結巴巴地說：“你爸應該不至於這麼......吧？”

小姨雖然沒說，表情卻也透著這個意思。

我爸看上去也就三四十歲，儒雅得很，和這保姆在一起，那就和娘倆似的，圖啥？男人不都好個美色嗎？就算不找年輕小姑娘，也不會找個媽啊！

我怕她們不信我的說辭，又被我爸巧舌如簧哄過去，便添油加醋地說：“這才是我媽將信將疑的原因，她怕你們不信，就私下裏說給我聽，覺得我爸對保姆太關心。”

“保姆的女兒上大學沒學費，他提供；保姆的兒子沒錢娶媳婦，他也說要借。”

“我媽問起來，我爸隻說，我奶奶脾氣差，不好伺候，剛來的時候，一個月換了十二個保姆，被三個家政公司拉黑了，都說你家老太太怎麼尖酸刻薄成這樣，不好相處。這個保姆能和我奶奶處下來，天天被誇，實在太不容易了。這樣的保姆不好找，當然要對她好一點，想辦法留下來。”

“我媽想想也是，這個保姆為人勤快，手腳麻利，還沉默寡言，不和其他人嚼主家的舌頭，又能忍我奶奶的壞脾氣。一旦辭職，這樣的人可不好找，就默認了，但總覺得不對勁。”

這些事情，前半截都是真實發生的，我爸確實對保姆一家這麼好，我媽也確實問了原因，聽見我爸解釋，也就沒說什麼。

隻有最後那句不對勁，是我加的。

我見大姨和小姨已經有所動容，又趁熱打鐵：“大姨，小姨，你們是不知道，我媽不在的時候，我爸去對門可殷勤了。說是去看母親，順便和親媽吃飯，卻一再誇保姆做的飯好吃，我媽也做得一手好菜，可沒見他誇幾次。”

“我媽問幾句，他就說我媽太多心，不講道理。”

這些話，和男人講是行不通的，他們隻會覺得女人容易胡思亂想。

可身為女人，大姨和小姨很懂這種不講道理的懷疑，俗稱女人的第六感。

很多時候，哪怕沒有證據，但隻要女人懷疑老公出軌了，往往就不是捕風捉影，而是確有此事。

大姨有種吃了蒼蠅般的惡心感：“二妹這次中風是在家裏，該不會她剛進門，就看見他們在偷情，然後就......不行，我要打這對狗男女！”

小姨攔住了她：“等等，姐，我們缺乏證據！”

“這還要什麼證據！”大姨暴跳如雷，“我這就把我老公、兒子，還有老公的叔伯兄弟們一起喊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然後拿手機一查，我就不信，他沒有相應的轉賬彙款記錄，一查就什麼都知道了！”

小姨卻很冷靜：“然後呢？如果二姐夫告你們非法傷人呢？你讓你老公兒子去坐牢？還有，如果二姐夫借機要離婚呢？”

大姨愣住了。

小姨冷冷道：“二姐這麼多年辛辛苦苦打拚，創辦了三家火鍋店，兩家鹵菜店，日進鬥金，這可都是夫妻共同財產。一旦離婚，二姐夫至少能分一半。屆時，他握著下蛋的金母雞，什麼女人不能找，什麼兒子不能生？你真要這麼便宜他？”

我在旁邊點頭，佩服小姨的精明。

不愧是律師，一眼就看到了關鍵。

但小姨怕是想不到，他們竟然是如此的貪婪和狠心。

從一開始，他們想要的就不是一半，而是全部。

我母親起早貪黑二十五年，辛辛苦苦打拚下來的全部！

5、

想清楚事情的利弊後，大姨也冷靜了下來，忍不住問：“難道就這樣讓他得逞？想到二妹這些年受過的苦，再想想這個男的......我咽不下這口氣。”

“我也咽不下。”小姨冷冷道，“當務之急，是查清楚他的賬務，還有他是不是真的和這個保姆有一腿。這樣，我打電話讓我老公來。”

說到這裏，她看了看我和大姨：“就說倩倩來得太匆忙，沒帶夠東西，加上二姐的事情太忽然，也沒帶換洗衣服。剛才忘記這一出，現在你先在醫院守著，我陪倩倩回去拿，剛好讓我老公送一下我們。”

大姨一聽，便覺得這個主意特別好，連聲稱讚：“讓三妹夫好好看看，他是刑警，肯定能看出蛛絲馬跡。”

小姨也是這個意思，立刻打電話喊小姨夫過來，如此種種，交代了一番。

小姨夫聽完，看了我幾眼，卻沒說什麼，拿著車鑰匙就讓我們上車。

就見他一邊開車，一邊對小姨說：“我們在醫院附近不是有套小公寓嗎？倩倩就算不守夜，也別回去了，讓她住在公寓裏。”

小姨意識到自己的疏忽，馬上扭過頭來，對我殷殷叮囑：“倩倩，聽姨夫的，這幾天你別回家了。要是你爹真出軌了保姆，他們就是一夥的，你一個女孩子孤立無援，實在太危險了。”

他們兩口子都沒想到我爹會那麼喪心病狂，把我賣掉，隻是想起自己經手的很多案子，出軌男被戳穿後，惱羞成怒，依仗身為男人的體格和暴力，打老婆打孩子，往死裏打，導致把人打殘或者出人命的，並不少見，從而防患於未然罷了。

我眼眶一熱。

小姨和小姨夫，想得真周到。

可笑我上輩子以為家是最安全的地方，完全沒有意識到，在我那個渣爹心裏，他們才是一家人，我才是外人。

等到進了小區，小姨先下了車，也讓我跟上，好讓小姨夫把車停進臨時停車位，我正要推開車門，小姨夫說了句：“倩倩，你有東西掉了。”

“啊？”我剛要低頭看，卻聽見小姨夫低聲說，“倩倩，不管你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一定要記住，你母親很愛你，她不會怪你的。”

原來，小姨夫已經聽出我在說謊。

但他並不知道重生這麼離奇的事情，很自然往正常的方向想，以為我先前就知道父親和保姆的私情，隻不過是出於某種原因，比如想保全家庭，比如被父親欺騙，才瞞了下來，卻釀成大錯。

我鼻子一酸，幾乎要落淚，卻想到馬上要麵對父親，強行忍住，略帶哭腔地說：“謝謝小姨夫。”

小姨夫沒再說什麼，我們一起下了車。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勇敢麵對這個噩夢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