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我的侍女頂著我的臉,爬上了當今天子的龍床。
從此,她美玉無瑕,我貌似無鹽;她是高門貴女,而我淪為歌技。
她帶著我的臉風光嫁入帝王家。
都說榮華富貴迷人眼,可她不知道,那重重宮闕,埋葬了多少美人骨。
1
我在頭痛欲裂中幽幽轉醒。
我無暇思考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東苑的書房,但我知道不能在此久留。
因為,東吳年輕的新帝在此下榻。
我眼前發黑,隻聽見遊廊深處飄來一陣動靜,似乎還有女人嬌柔婉轉的呻 吟。
我下意識尋著聲源走去,混沌之中推開了一扇門,整個人重重地跌了進去。
滿屋曖昧的旖 旎氣息濃濃地熏上我的臉。
床榻之上,兩人正情迷意亂,水ru交融。
男人的那張臉,我再熟悉不過了。
是我未來的夫君,東吳的新帝,黎煥。
而黎煥身下,女人含羞的臉從輕紗之下慢慢露出——
竟是我的臉!
可怎麼會......?
迷亂當中,我看見黎煥向我走來,於是伸出了手。
可下一秒,他重重地將我一腳踢開。
“醜東西,誰給你的膽子擅自闖入!”
緊接著,我的背上迎來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在巨大的衝擊下,我甚至翻滾了一圈,黎煥又是當胸一腳。
“陛下,嬅兒請您饒恕了她吧,棠影她不是故意的。”
床上的那個‘我’倚在床邊,香肩散落的發鬢影影綽綽,聲音嬌軟。
“你胡說什麼!”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這是什麼意思?
她怎麼成了我,我怎麼又成了棠影?!
我忍著巨痛從地上爬起,衝到妝台前。
2
菱花鏡內,分明倒映著我臉上的一塊紅斑。
一塊碩大的紅斑,像是被人用鐵烙生生按下,橫亙了整個右臉頰,如鮮血淋漓。
我驚恐地跌坐在地。
這樣特征鮮明的臉,不是棠影的還能有誰的?
我想起棠影那個常在庭院裏灑除的丫頭。
我屋裏的丫頭抱怨她性格太過孤僻,沒有一個愛跟她玩的。
更別提我會跟她有什麼交集。
可是為什麼,我現在會頂著棠影的臉?
而我的臉,則換到了她身上?
那個女人在黎煥身後露出陰笑,是得逞的快意。
我猛地一抬頭,注視著黎煥的眼睛。
“陛下,我才是顧嬅啊。”
我不相信這些天的朝夕相處後,那個口口聲聲將我視為知己的黎煥,會被這副皮囊欺瞞過。
可我注定要失望了。
他毫不猶豫地往我臉上蹬了一腳,“滿口胡言的狗奴才,竟敢玷汙朕的嬅兒,朕要殺了你!”
我的臉登時血流如注,可再疼也疼不過心裏。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的話如同刀子一般紮在我的心上,一點點地把我絞碎。
“陛下,想來這小婢女吃了豬油蒙了心,想借機接近陛下,才信口胡謅的。”
棠影披了件薄衫,頂著我的臉走來,步步生蓮。
她睥睨著我,饒有趣味地看著我的臉。
裙擺掩蓋之下,她的腳狠狠踩在我的手上,背著黎煥,露出了狠戾的笑。
“不如就饒了她這條狗命,她隻是一時糊塗罷了。”
黎煥帶著笑將棠影擁入懷裏,柔情萬分。
“朕就依你的。”
3
我被毒打一頓,關進了柴房。
陰冷的柴房裏,刺骨的溫度把我的傷口凝成血痂。
我縮在角落,單薄的麻衣不能抵禦寒冷,於是蜷曲起身體保存體溫。
木門嘎吱一聲,一絲光線從外麵射了進來,刺得我眯起雙眼。
隻聽外麵鑼鼓喧天,似有喜事。
木門吱呀慘叫一聲,進來兩個嬤嬤,把我被架到了棠影處。
嬤嬤把我往地上一丟,房間裏隻剩我和棠影兩個人。
棠影坐在我的妝台前,金冠玉釵,身著紅綢嫁衣。
我趴在地上,看著她裙擺出露出的繡鞋,上麵繡了兩隻鴛鴦戲水,金線旖麗。
她的紅唇綻放出一抹誇張的笑意,俯下身來跟我對視。
“大小姐,哦,不,現在是棠影了。”
我看著她得意到扭曲的麵容,並不吭聲。
“今日我就要出嫁了,嫁給東吳最厲害的男子,而你,頂著一張醜臉被萬人欺辱,你恨不恨啊?”
她突然仰起頭大笑,冠上的金流蘇叮當作響。
“我是顧嬅!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止住笑聲,掰起我的頭。
“我要你看著我風光出嫁,我要當貴妃,我要當皇後!這些你都得給我看著!看著你的如意郎君擁我入懷。”
我靜靜地看著陷入癲狂的她。
“不過你放心,我也會為你安排好去處的。”
說罷,她踩在我身上,步出門外。
她被喜婆背上花轎,闔府上下為她祝賀。
我的呼喊被淹沒在一片喝彩聲中。
心裏,疼到麻木。
臉上,卻流不出一滴淚來。
黎煥牽上棠影的手,如水的黑眸中盛滿的是她的身影。
我的少年君主,為什麼你認不出我?你愛的究竟是顧嬅,還是權勢滔天的顧家?
4
棠影口中的“好去處”,是尋香樓。
這是京洛有名的聲色場所。
我容貌醜陋,幹的是最下等的活。
來這裏半月有餘,什麼擦地、掃塵、刷恭桶......這些沒人做的臟活累活,自然全丟到我手上。
“端茶倒水你是不配的,醜八怪!”
我邊掃塵,邊被一個丫頭謾罵,隻是充耳不聞。
“這是誰?轉過來!”
嬌俏蠻橫的女聲從背後傳來,我微愣。
“就你,轉過來!”
她在說我。
我隻好轉過身去。
她嗤笑一聲,“看這身段,我當是什麼美人呢,竟被打發來做這些。沒想到一個回頭,真真把人嚇死!”
這話一出,引得哄堂大笑。
我看著她花枝亂顫,嘴角都不曾一動。
她是清商,尋香樓的頭牌。
清商見我麵不改色,很是生氣,“你裝這幅樣子給誰看!”
“清商姐姐,你不知道,人家怎麼說她罵她都這樣木木的,許是個呆子。”
清商柳眉微挑,“是麼,可今兒偏要你哭給姑奶奶看!”
說罷,清商上前甩了我一巴掌。
鼻腔裏立刻彌漫開血腥味。
父親告訴我的,我們顧家人,不能低頭。
不疼。
我緩緩回頭,看著她,神色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