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對啊對啊，就是我！”蘇雅終於鬆了一大口氣，這趟好歹沒白來，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偉叔，還以為你不記得了呢！”

“點會唔記得？（怎麼會不記得？）”林巍山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眼神有些玩味怪異，語氣中帶著誇張的嗔怪，他上下打量了蘇雅半天，

“把人都叫老啦！叫偉哥就好啦！”

“呃......”蘇雅有一點點尷尬，誰都知道偉哥是萬艾可的別稱，從一個女人嘴裏大喇喇地喊出來，始終有些不妥。

“偉哥，又在溝女仔噶？（偉哥，又在追女孩子啊？）”一個騎電車路過的外賣員嬉笑著，他瞥了蘇雅一眼，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

“正！幾靚哦！（好漂亮啊！）”

“死衰仔！”林巍山臉色一沉，使勁啐了對方一口，隨後看著蘇雅笑得有些尷尬，

“亂講的，阿蘇你別在意......”

“沒關係，偉哥！”見林巍山心無芥蒂，蘇雅覺得倒是自己想多了，那個剛剛還難以啟齒的詞也就順口而出，她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抬頭感慨道，

“這裏還是老樣子，連樓下的碳烤生蠔味兒都沒變。”

“老板都換了幾個嘍！”林巍山似乎也有些感慨，不過他很快又笑了起來，眼神中晦暗不明，

“好耐唔見，依家打台風，你返來做咩嘢？（好久不見，現在刮台風，你回來有什麼事？）”

“沒什麼特別的事，路過。”蘇雅現在還拿不準到底是什麼狀況，隻能含糊其辭，“一看到石牌兩個字，就忍不住進來看看。”

聽蘇雅這樣說，林巍山也不去收房租了，索性帶著她上上下下走了一趟，他指著頂樓的一間房，介紹道：“呢度係你住過嘅嗰間房，有租客，無得入。（這是你住過的那間房，有租客，不能進去。）”

“沒關係的，我看看就好。”蘇雅有一肚子疑問，又不好一股腦倒出來，忍了半天隻能試探著問，“偉哥，我搬出去多久了？都有點記不清了。”

“幾耐......你忘了咩？（多久......你忘了嗎？）”林巍山一愣，語氣中帶著不信任。

“確實忘了。”蘇雅低下頭，懊惱地咬了咬嘴唇，自己這是怎麼了，一切變得如此支離破碎，就像散落四處的珠子一樣，總是差那麼幾顆，根本無法串成原來的模樣。

“蘇雅！”就在雙方都陷入沉默時，林巍山突然大喊了兩個字，聲音撞在空蕩蕩的樓梯間牆壁上，嗡嗡作響。

“怎麼了？”正在想事情的蘇雅嚇得一哆嗦，她迅速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看著林巍山，不知所措，“偉哥，你喊我幹嘛？”

“冇事冇事......（沒事沒事......）”林巍山的表情很微妙，隻見他長籲了口氣，雙肩微微垮了下來，像是心裏有一塊石頭落了地，隨後掰著手指算了算，若無其事地繼續剛才的話題，“三四年......冇錯，就係四年。（沒錯，就是四年。）你搬走四年啦！”

蘇雅心裏一涼，果然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衛晨說的沒錯，他們早就不住在石牌村了。

“偉哥，你記得衛晨嗎？”既然已經開了口，蘇雅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反正情況也不會更糟糕了。

“衛晨？”林巍山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吞吞吐吐道，“你哋好像係......（你們好像是......）”

“是的。”沒等林巍山說完，蘇雅就急切地把話接了過來，這讓她再次看到了希望。

“你和阿明結婚冇，還等著飲你哋嘅喜酒呢！（你和阿明結婚沒，還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見蘇雅沒再出聲，林巍山接著問。

蘇雅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還沒，快了。”

“女仔要早點嫁人，年紀大了唔好......（女孩子要早點嫁人，年紀大了不好......）”林巍山一邊說，一邊用餘光瞟蘇雅，不知道在想什麼。

後麵的話，蘇雅已經聽不清了，她腦袋裏麵嗡嗡作響。原來自己真的沒結婚，更沒有什麼糖糖，那幾年的生活全都是想象出來的。

但，未免也太真實了些。

匆匆告別林巍山，蘇雅拖著沉重的身軀走在石牌村中，覺得異常疲憊，肚子咕咕作響，早上那幾口魚片粥早就消化完了，轉彎處有一間潮州腸粉，香噴噴的花生醬香勾得她挪不動腳步。

蘇雅還記得，糖糖最不喜歡腸粉這種極具廣東特色的食物，卻偏偏對潮汕腸粉情有獨鐘，她總是像隻小花貓一樣，把上麵那一層花生醬舔得幹幹淨淨，剩下的直接推給蘇雅，無論怎麼勸也不肯吃。

“有位啦，裏麵坐！”老板娘的吆喝聲打斷了蘇雅的思緒，正值中午，巴掌大小的店裏擠了不少打工人。

還是厚厚的醬料，泛著誘人的光芒，但記憶中那個小家夥卻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蘇雅渾身無力，沮喪地歎了口氣，剛剛拿起筷子，卻聽到門口有個小女孩在喊：“媽媽，我要吃花生醬......”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臟被重擊了一下，蘇雅猛地抬起頭，迅速捕捉到孩子的身影，白色的小紗裙，紅色的小皮鞋，兩根麻花辮，翹翹的小鼻子，鮮紅的小嘴微微張開，那不正是她的糖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