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臆想
水珠從懸掛著的雨衣上一顆顆滴落,砸在衝涼房的地板上,“啪嗒啪嗒”格外清晰。窗外的狂風暴雨聲被自動過濾,蘇雅呆呆地站在洗手間門口,滿臉錯愕。
“趕緊去睡吧,都快一點了。”衛晨似乎並沒有心情了解更多,打了個哈欠,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著了。
蘇雅有些恍惚,思緒還停留在上一句話中,她仰起頭,滿臉困惑地盯著衛晨:
“你......說什麼?咱倆沒結婚?”
“沒啊......”衛晨眼眸微垂,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苦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勸慰,
“辛苦賺幾年錢再說吧,要啥沒啥,怎麼結......”
他似乎並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話還沒說完就要往房間裏鑽,卻被蘇雅一把拉住了衣角:
“怎麼可能?咱倆不僅結婚了,還有個女兒糖糖,今年三歲,剛剛我怕打雷吵醒她......你怎麼說......”
蘇雅的情緒開始變得有些激動,不顧衛晨的抗拒,她一邊說著,一邊將人強行拉進了臥室,指著床上,聲音控製不住地顫抖:
“你看,你看看,糖糖就在這......”
衛晨的目光落在那個布娃娃身上,眼神有些晦暗不明,他沉默了片刻,無奈地歎了口氣:
“別鬧,我真的太困太累了。”
“我......我沒鬧......”蘇雅使勁揉了揉眼睛,那裏躺著的確實是個布娃娃。
隻見它瞪著大眼睛靜靜地看著麵前這對男女,鮮紅的小嘴巴微微張開,看起來就像一個懵懂無知的幼童。
但是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是個貨真價實的玩偶。
趁蘇雅一晃神的功夫,衛晨掙脫了挾製,去隔壁房間睡下了。他確實太累,一分鐘後,鼾聲響起,和窗外的風雨交相呼應。
蘇雅愣愣地站在原地,失神地望著床中間。過了好久,她摸了摸臉頰,一片冰涼,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頭頂的水晶燈璀璨耀目,將所有昏暗驅逐在外,絕對的明亮讓人心慌。
她躡手躡腳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抱起布娃娃仔細查看,腦袋和四肢都是軟矽膠的,摸起來彈性十足,軀幹則是用海綿填充的,軟乎乎的手感很好。
“糖糖,糖糖......”蘇雅的心攪著勁兒疼了兩下,嘴裏無意識地呢喃著,活生生的女兒,怎麼就會變成了布娃娃?三年的婚姻生活,怎麼就會消失不見?
想起衛晨剛剛說過的話,她使勁在大腿上掐了一把,鑽心的疼讓頭腦頓時清醒了很多,皮膚表麵很快就浮起一塊淡淡的紅色淤痕。
不是夢。
她確定以及肯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停頓了片刻,蘇雅扔下娃娃,打算再重新仔細翻找一遍。都說父女最貼心,搞不好衛晨和糖糖一起在捉弄自己,她從小就喜歡捉迷藏。
對,一定是惡作劇。
可就在站起來的一瞬間,蘇雅突然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慢慢轉頭環視了一圈,才意識到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茶色的衣櫃,深棕色的地板,灰色的窗簾,微微晃動的水晶燈將淺淡的陰影,投射在每個角落,如同萬花筒一樣讓人頭暈目眩。
蘇雅心裏一凜,剛剛的注意力都在糖糖身上,根本沒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遲疑了片刻,她衝到窗邊,“嘩啦”一下拉開窗簾,外麵的天空已經變成了稠密的雨幕,將世界衝刷地愈發模糊不清。
她顫抖著手,慢慢推開窗戶,狂風裹挾著暴雨撲麵而來,蘇雅不得不眯起眼睛,試圖努力看清外麵的一切。
沒有橫七豎八的電線,沒有逼仄狹窄的小巷子,沒有鄰居家一臂之遙的接吻樓,沒有24小時營業的粥粉麵大排檔......
不遠處是一條雙向八車道的寬闊馬路,零星幾輛小汽車打著雙閃,在雨霧中緩慢前行。
遠處似乎佇立著無數高樓大廈,雖然能見度不高,卻隱約能分辨出輪廓,尤其是閃著光的廣州塔,從霧氣中露出頭,格外醒目。
這裏不是石牌村!
蘇雅倒吸了一口冷氣,風雨將上半身全都打濕了,胸前冰涼一片,她打了個寒戰,迅速將窗戶合上扣緊,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
腦袋裏卻像是鑽進去一團麻,越纏越亂,越扯越緊。
先是糖糖不見了,然後是老公的身份發生了變化,現在連熟悉的家都不翼而飛!她緊閉雙眼,死死握住拳頭,深吸了兩口氣。
幻覺,一定是幻覺。
大約過了一分鐘,蘇雅緩緩睜開眼睛,麵前的一切並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討厭的深色調臥室。
她喜歡白色,也說不上多喜歡,但是顯得空間大。
對他們這種底層打工人來說,家具的實用性要遠遠高於裝飾性,有限的空間內,白色永遠是第一選擇。
但衛晨卻很厭惡,總說一屋子慘白,乍一看跟靈堂似的,不像活人住的地方。
現在倒是合了他的心意,但卻不是記憶中的家了,再大再好再高級,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蘇雅一臉頹然,甚至都不願意再去客廳“核實”一下,她心裏清楚得很,看了也是一樣的結果。
自己的人生,在台風山竹登陸的夜晚,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衛晨的鼾聲還在繼續,蘇雅慢慢走到門口,探頭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孔,一時間百感交集。
幾乎同一時刻,她下意識吸了吸鼻子,突然察覺到一絲異常,衛晨身上的鹹魚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幽香,也許是被風雨洗過的緣故,若有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