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也許是任悅的話讓她心煩意亂，她又一次撥給了我。

嘟嘟。

仍然沒有回應。

她嘖了一聲，嘴裏罵著:「這死丫頭，現在真是脾氣大了，誰也管不了她!」

千瑾笑著給媽媽揉肩：「也不能怪姐姐，她現在都是大畫家了，肯定很忙。」

媽媽歎了口氣，隨後想起什麼，去網上搜索起我的名字。

興致缺缺地從我的畫掠過，她語調平平：「就這還能出名，她還真是走了狗屎運啊......」

她的話戛然而止。

——外婆佝僂的身軀出現在畫中。

她一眼就認出來外婆，和她背上的我。

千瑾顯然也注意到了，笑的有些落寞：「是姐姐成名的作品誒，畫的真是好啊......要是外婆看到了，肯定也會替姐姐高興的。」

我媽回過神來，神色複雜：「你外婆生前對她那麼好，死後還要被她吃人血饅頭，真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臉色一變，眼底帶著嫌惡：「跟她沾上關係的都沒什麼好下場，你爸失業我差點難產......還有你外婆，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去世了。」

話鋒一轉，她篤定地說：「就是被她克死的。」

我湊上前去，細細摩挲著外婆的身影，卻什麼都觸碰不到。

是我害死了你嗎，外婆？

記憶中的外婆，總是在等待。

她等了我的父母七年，沒能等來他們。

在病床上等了一天一夜，隻等來一個小心翼翼的我。

彼時我還不知道生死為何物，但我能夠預感到我即將失去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我把畫了很久的畫遞到她手裏，畫中是她慈祥的麵容和父母模糊的背影。

老天看我可憐，還是給了我一線生機，我畫畫的天賦在小時候就初顯端倪。

我盡力描繪著孩童眼睛所能捕捉的一切，但是卻沒辦法畫出父母的模樣。

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隻能模糊地畫出他們的背影。

外婆看到畫的一瞬，渾濁的雙眼透出亮光，眼淚啪嗒啪嗒掉落：「好孩子，好孩子......」

她將我摟在懷裏，讓我先去睡，她還要等我的父母。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外婆已經去世了。

媽媽因此對我很不滿，多次抱怨：「外婆對你那麼好，她去世的時候你跟個沒事人一樣去睡覺，你怎麼睡得著的？」

我在此後很多年都會陷入夢魘，總是想著如果當時沒有聽外婆的話去睡覺，也許能聽到外婆的最後一句話。

也許不會因此都被媽媽念叨很多年“白眼狼”。

但也因此，我對畫畫入了迷。

離開家的前幾年，我什麼都畫。

漫畫，或者別人約稿，我來者不拒。

我不僅要承擔學雜費，還要償還幾年前他們花在我身上的錢，所幸不多。

我現在也不曾忘記，那個小房子漏水漏的厲害，到了冬天凍得我手指發痛，為了省錢我也沒開暖氣，而是燒了壺開水。

一邊燙燙手指，一邊繼續畫。

夜不能寐，手指生瘡，我不敢停下。

而那時候，千瑾演了她的第一部戲，並在爸爸公司的幫助下大紅，正式進軍娛樂圈。

「喂，您好。」

媽媽接了電話，不知對麵說了什麼，她的表情有一瞬間凝滯，然後皺眉掛掉了電話。

千瑾好奇地看過去：「怎麼了？」

「千歡真是本事大了，還找人裝成警察來騙我，說她死了。」

媽媽冷哼一聲，語氣裏有鄙夷，有嫌棄。

我湊近她，想看清她眼裏有沒有一點難過。

沒有。

她篤定我是「畏罪潛逃」，不相信我是被人殺了。

「小林，不是裝的......」

原本在房間待的爸爸出來，他的臉色有點蒼白，拿著電話的手在發抖：「千歡被人殺了，警察喊我們去認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