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烏雲退去。
未到傍晚,洛府裏外已是燈火通明。
丫頭婆子小廝們就算再忙,也禮數有加,畢恭畢敬的,生怕稍有不慎,丟了國公府的臉。
“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還不見姨娘跟大姑娘回來?”
洛國公洛懷桑就喝盞茶的功夫,已經詢問了不下十來遍。
他身著褐色打底滿繡橫紋蜀錦段子大袖袍,頭戴紫金冠,滿臉橫肉,穿著打扮足以看出他的顯赫身份。
他本二品護國元老,三日前,獻帝又賜婚嫡女洛長歡為當今九皇子,可算是尊榮又加一等。
今日,他設宴,款待同僚是假,主要為顯擺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突然。
一個小廝火急火燎的跑來,差點沒打翻丫頭手裏的蒲扇。
“老爺,不好了,出事了。”
洛國公眉頭一皺,不悅斥責:“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死人了不成?”
小廝一臉慌張的裏外瞅了瞅,下意識上前在洛國公耳邊,壓低聲音的說:
“大姑娘下山的時候遇上了歹徒。”
啥?
洛國公一驚,‘吧嗒'掉了端在手裏的茶盅。
滾燙的茶水飛濺到他上,燙的倏的一激靈,驟然起身:“那人怎麼樣?”
"李福負傷,帶著姨娘等人剛回來,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讓他們走了西門,但大姑娘不見了。”
“什麼?”
洛國公又是一陣哆嗦。
說話間,曹姨娘搖曳著美好身姿從外麵走進來,她已經換了衣裳,梳洗打扮過了。
淡紫色錦繡褙子,下搭一條同樣色係的馬麵裙,頭戴金步搖,濃妝豔抹,保養得意的臉上蕩著淡淡的笑。
可這笑未達眼底,一來就拉起了哭腔:“老爺,對不起,妾室該死,沒能保住長歡,讓她......”
說道這裏,已是水漬泛濫,礙於周遭目光,愣是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洛國公憤恨難忍,用力扯了一把她到跟前,怒問:
“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遇上歹徒?長歡到底怎麼了?”
......
曹姨娘嗚咽著。
“老爺,長歡,長歡她墜崖了。”
說著,整個身子癱在地上,眼珠子一串接著一串。
洛國公直覺大腦嗡的一下,身子後仰,不能接受這噩耗。
"這,這怎麼可能?我的長歡啊。”
哭著就要衝出去。
“老爺,不要!”曹姨娘哭著拉住,“你要以大局為重啊,今日設宴,來的可都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而且九皇子馬上就要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要是讓他知道長歡不見了,豈不是治你我們的罪了?”
洛國公身形微頓,抹了把眼淚,強忍悲傷,道:“那以夫人之見,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倒是提醒了他,好不容易攀上九皇子這個乘龍快婿可千萬不能黃了。
曹姨娘眼底閃了了一絲竊喜,附在洛國公耳邊低低沉沉了句。
洛國公一聽,當即搖一搖頭。
“不行,這要是被查出來,豈不是欺君之罪?”
“怎麼欺君了,我們隻是讓長樂出來見客人,並沒承認她就是長歡啊,再者說了,長歡從那麼高的山崖上跌了下去,指定沒命了,這個時候,也就長樂能夠救場了,難不成您想白白失了九皇子這個靠山?”
"這......"
“老爺,長樂也是您女兒,論長相不比長歡差,為何不讓她試一試?”曹姨娘繼續添油加火。
洛國公駐足不語。
沉思半響,道:
“成吧,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快去讓長樂好生打扮。”
"遵命!”曹姨娘雀躍欠身,花蝴蝶一般笑著離去。
洛國公的臉上也很快蕩起了笑意,就好像女兒洛長歡的死對他來根本不算一個事。
殊不知,此時的洛長歡已到了洛府大門口。
瘦弱的她裹著一身男人衣衫,鬆鬆垮垮,不倫不類的,發絲歪歪扭扭的用白玉簪別在腦後,小臉臟兮兮的遠遠看著像一撿了別人衣裳穿的小叫花子。
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從懸崖上爬,上來,然後憑借原主記憶,緊趕慢趕,腳都抹出了幾個血泡,好不容易到了洛府門口。
不過,這國公府還真氣派,青磚白牆,一溜煙的紅瓦房子,但是從大門往裏麵看,這宅子裏少說也有三四十間屋子,兩開的漆紅大門上掛著兩凶神惡煞的銅鎖。
門是敞開了,兩側守著號十來個青衣小廝,全都如同那矗立在不遠處的石獅子一樣,不近人情。
洛長歡第一次過去,竟被他們當成叫花子,趕了出來。
洛長歡那個憋氣,想要跟他們理論,回頭看到一掛著錦緞簾子的轎攆到了大門口。
小廝們一看那嬌子,便是兩眼放光,再也顧不上她爭先恐後的迎接了上去。
“奴才......參見九皇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九皇子?
洛長歡愣了下,這不正是原主的良配夫君嗎,沒想這就碰上了。
她下意識理了一理耳邊的碎發,上前準備打招呼。
“哪來的小叫花子,敢擋我們九皇子的路,不要命了!”
這衝她叫囂的是一個掛刀侍衛,長的倒是人模狗樣的人,看樣子是九皇子的隨從。
洛長歡頓足,但並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喂,跟你說話呢,聽見了沒有?”
見她不說話,那人又衝她嚷嚷了聲。
“白丁,休得無禮。”一道男聲響起,隨即看見從轎攆裏出來個清秀男子。
麵白如冠玉,一臉的溫文儒雅,他全身上下通透的白,唯獨腰間點綴的那條紋莽腰帶,給他一些彩色,微風拂過吹的他發絲飄飄然。
他臉上帶著淡淡的一絲笑意,逢人點頭,洛長歡看到他,不由的想起了一句話來:
陌上人如玉,偏偏貴公子。
嗯,第一印象還不錯。
可是,當他跟她擦肩而過,走進洛府大門時,洛長歡清楚聽到他對隨從吩咐的話。
“真是一個礙人眼的汙穢東西,找個沒人的地方殺了。”
洛長歡的心陡然之間一緊,剛浮現於心頭的喜色僵持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失望。
原來這九皇子的隨和跟儒雅,都是做樣子給百姓看的,實則是個道貌岸然,心腸歹毒的小人,她不過是擋了他路,這就要殺了她?
洛長歡不傻,忙趁亂隱進了擁擠人群,等那隨從找過來時,她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