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我看著窗外的明月,想了很多很多。
有從前的他,從前的我。
還有那年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朝我瞥來的那一眼。
漫不經心卻眉眼溫柔。
他向我伸出手,輕聲喚我酒酒。
當時年少春衫薄,打馬倚斜橋。
誤我終身。
第二日他出現在我麵前,一如既往的風光霽月。
“考慮好了嗎?”
“我不同意。”
我直起身。
“姐姐,你還真要死纏爛打嗎?”
女子扶著腰站在門口,身後跟著一大堆仆從。
沈懷舟皺著眉,小心迎了上去。
臉上的擔憂絲毫不作假,“芸嬌,怎麼來了?”
“一份休妻書而已,我定會讓她簽上。”
“給你一個名分,絕對不會委屈你。”
“噗。”楚芸嬌伸手掩住嘴巴,“就怕有人死皮賴臉纏著你不放。”
“拿著年少那幾分情意爭論不休。”
沈懷舟心疼地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他薄唇輕啟,眸光寒冷至極點。
“那些陳年舊事,哪能與你相提並論。”
高高懸起的心在這一刻狠狠跌落下來,這一次,我心如死灰。
我眉心微微動了動,終於有了反應。
“沈懷舟,我們和離吧。”
像他少時非我不娶一樣,這一次,我依舊成全他。
他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將人心底的秘密洞穿,“當真?”
我笑得輕鬆,手心發白,“我隻願意和離。”
他目光一頓,咬牙切齒,“也行。”
雙方簽好字後,我當著麵立馬送去官府畫押。
他們狠狠鬆了口氣。
和六年前十裏紅妝嫁進來的熱鬧不同,離開沈府那天,無人相送。
我隻帶了兩個隨我進來的貼身丫鬟和自己的錢財,其他的什麼都沒帶走。
遠遠的,我回頭望了一眼。
新婚之時,他信誓旦旦的保證仿若還回蕩在耳邊。
“酒酒,你放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他炙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滿目柔情,“你將是我此生最愛的女子。”
可是沈懷舟,你失言了。
沈懷舟站在高閣,看著遠去的背影,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空了一瞬間。
“夫君,你在想什麼?”
“她終於走了你不開心嗎。”
沈懷舟摟過少女的腰,“沒有,我隻是在想,以後該給我們的孩子取什麼名。”
夜晚沈懷舟辦完公務回府,沈府四周靜悄悄的,沒有掌燈。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酒酒在的時候。
不管多晚,府內定有一盞燈是為他而亮。
他搖頭,準備去看楚芸嬌。
剛伸出一隻腳,卻看見漆黑一片,最終他還是換了個方向。
他漫無目地走,鬼使神差來到很久都沒有去過的酒酒房間。
裏麵的東西似乎都還在,她什麼都沒帶走。
上次來的時候隻顧著羞辱她,沒發現這屋子裏的擺設還是當年她嫁進來的樣子。
就連屋裏頭的熏香,也是他愛的味道。
他不由得失了神,他的嬌嬌似乎連他的喜好都不知道。
沈懷舟終於想起了酒酒的好,那是滲透在他的生活裏。
他為什麼忽然不愛酒酒了。
大概是膩了。
六年的相處磨盡了愛意,他們隻剩下對彼此的熟悉。
太無趣了。
沈懷舟大病了一場。
昏睡之時,他好像看見了酒酒伸出手來探他的額溫。
再睜眼,卻什麼也沒有。
“小夫人呢?”
下人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小夫人正在賞花。”
沈懷舟沒有說話,隻是疲憊捂著額角。
“拿衣服來,我要上朝。”
“這......”
沈懷舟扭過頭,眸色陰冷。
“怎麼,如今我是請不動你了嗎。”
“老爺恕罪啊。”
仆人手忙腳亂跪了下來,“這些一般都是夫人準備的。”
“現在夫人走了,底下的人也不太會。”
是了。
每天他早朝時,酒酒都會準備好一切。
小到每一處褶皺,都有她撫摸的溫度。
下朝回府時,沈懷舟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落了水。
醒來時就一直嚷嚷要見我。
消息傳到我耳裏時,我已經回了自己的家。
屋子因著多年沒人居住,殘破了些。
“小姐......”碧月紅著眼睛,“沈公子他真不是人。”
“當時老爺不想把你嫁給他,他就在我們府門前長跪不起。”
透過荒廢的庭院,我眼前浮現出沈懷舟當年在家門口求娶的場景。
六年過去了,除了荒廢了些,幾乎沒怎麼改變。
“碧月,多說無益,收拾一下吧。”
晚間我在少時的閨房算著帳。
我準備在京城開個酒釀,繼承爹娘的衣缽。
一陣涼風襲來,窗外忽然響起了一道驚雷。
碧月在外頭嘟囔著,“幸好回來得及時,不然恐怕得成了落湯雞了。”
我失笑,上前將花窗關上。
“你們也別太累了,快回房休息。”
昏黃的房中,我考量著日後,睡了過去。
不知多久,外頭響起一陣叩窗聲。
這聲音瞬間將我拉回還未出閣的那個夏日。
我與沈懷舟白日裏因為一道辯題發生了分歧,他寸步不讓我。
我一氣之下,便帶著丫鬟打道回府。
臨走前,我還朝他放了一句狠話,“沈懷舟,以後你就別來找我了。”
我憋著氣趕回府中,爹娘看我一臉不悅,紛紛上前詢問。
爹爹板著臉,揮著拳頭,“我就說他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樣,以後他再過來爹爹就把他趕出去。”
其實我心底十分有信心,沈懷舟他肯定會來找我。
被偏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
當夜我沒點燈,一人坐在寂靜的屋子裏等他。
果不其然,窗外很快就響起了敲門聲。
伴著蟲鳴蟬噪,我看見在月光下含笑的他。
“酒酒好狠的心,居然不讓我見你。”
“沈懷舟來道歉了。”
我勝券在握勾起唇角。
隨著急促的聲音,我回過神來,雖然有些猶豫,還是上前開了窗。
入眼的是一身狼狽的沈懷舟。
他雙目赤紅,手中捏著那張薄薄的紙,不可置信的問我。
“酒酒,我怎麼會舍得和你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