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我最顧惜臉麵。
我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我和那些立誓為萬世開太平的男子一樣雄心勃勃地往上爬。
可現在我的理想變得稀碎,一個傻子,談何尊嚴?
跟野狗搶食,任人欺淩,被賣到山區給老光棍生孩子……
那樣的未來想想都讓我痛徹心扉。
士可殺不可辱。
我會在徹底變傻前了解此生。
但趁腦子還清明,我要完成此生最後的使命:維護我朝與北遼的和平。
前幾年我率軍和北遼打了大大小小幾百仗,堪稱有血海深仇。
現在天下剛剛太平,民間需要休養生息,李赫行尚未坐穩帝位,我朝對外的政策從對抗轉為拉攏。
為了天下蒼生不再承擔高昂軍餉賦稅,邊關將士不再忍受征戰沙場的煎熬,我必須推進與北遼的和平建交。
抱著這樣的信念,我摟著酒壇躺在大雨裏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龍床上。
這他娘的太恐怖了,堪比鬼故事。
我一個鷂子翻身滾下床,額頭險些撞到床腳,李赫行手疾眼快地拉住我。
「你喝醉了酒淋雨,若不是朕派人跟著你,恐怕你要在大街上躺一夜。」
我緩了緩神,鎮定下來:「陛下找我有事?」
他即將大婚,不會無緣無故將我帶入寢殿。
李赫行裝出幾分落寞,輕聲問我:「與朕這麼生分?以前你可沒少睡朕的床。」
我抬腳便走,不想與他浪費時間。
李赫行立刻追上我:「朕要你跟謝太傅精誠合作,為邊關和平獻力,為萬世開太平。」
我懂了。
謝太傅是謝婉玉的爹,在朝堂上主和,為了推動與北遼的和平,他甚至提出每年送錢安撫他們。
我瞧不起謝太傅的軟骨頭,但是大方向上,我與他政見相同。
「好,我會的。」我再次大步流星地離開,卻聽見李赫行在我身後低低呼痛。
我一轉頭,看到他用手揉眼。
「睫毛又掉進眼眶了,好疼啊,阿靛快來給朕吹吹。」
李赫行天生睫毛長,總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全當沒聽到,依舊步履不停。
可他在我身後阿靛長阿靛短地喊著,撒嬌一般。
我歎口氣,認命地轉身給他吹眼睛。
李赫行的桃花眼很好看,配上柳葉濃眉,堪稱如詩如畫。
為了配合我,他屈膝彎腰,方便我捧起他的下巴,將唇湊近他右眼,徐徐吹氣。
李赫行眼睛半眯,在這一口微風裏迷離而溫柔,忽而睜開眼,清亮眼眸裏帶著狡黠笑意。
我愣了愣。
這樣的動作,太熟悉,從年少到今日,從草屋破船到京城宮殿。
我們曾親密無間,走到此刻,卻已是麵和心離。
「好了,陛下。」我鬆開手,恭敬地後退幾步:「臣告退。」
「阿靛!」李赫行追上來吻我。
我立刻扭頭錯開,猛然推開他,這個吻仍是淺淺擦過嘴角。
「陛下請自重!」我下意識給他一拳。
速度之快,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李赫行怔怔站在原地:「你打我?阿靛,你就這麼對我?你不喜歡我了?
你應該該知道,朕身為皇帝,必須以天下為先,朕的愛情跟權利比起來,猶如鴻毛之於泰山。」
我明白。
李赫行想坐穩天下,必須重用文人士大夫,要他們幫他治理天下。
謝婉玉是著名才女,娶她為後,是出於政治上的考量。
所以象征義氣的劍,比不過象征優雅的拂塵。
代表往日情意的我,比不過代表未來榮光的謝婉玉。
我懂,我認命。
「臣傷了龍體,臣罪該萬死,臣……告退。」
我逃也似的離開,不敢回頭看他。
之後一連三天我閉門不出,在家裏埋頭寫奏折,闡述我對邊關政策的意見。
我揣著這兩大本厚厚奏折去見謝太傅,哪知他老人家讓我吃了四五次閉門羹。
他瞧不起我,覺得我是個粗鄙的武夫,還是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婆娘,總之沒文化極了。
十天後謝太傅終於同意見我,上來第一句話就問我:「你識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