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即便在自己眾叛親離最痛苦的時候，想起衛家小姐的死，他依舊會在心中反問自己：如果自己能早點去采藥，早點為她醫治，衛家小姐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宋玉嶸回憶起上一世的記憶，心中十分痛苦。

越想越激動，臉上瞬間泛起不自然的紅，手指尖不斷發抖，看上去似乎病得更嚴重了。

宋老太見了，立刻尖銳刻薄的推他一把，小聲的罵他：“大喜的日子，你可別作出什麼幺蛾子來！”

要是你倒了，我家玉郎就要替你這喪門心娶狐媚子了！

宋老太用手扶著宋玉嶸，指甲狠狠的掐在他手臂上，眼神中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怨毒。

宋玉嶸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痛楚，心裏暗恨，奮力掙脫，微微咬牙，忍了忍換上虛弱的笑臉：“我自己能站住！”

“狐媚子”衛夕沅根本沒發現身後祖孫兩個的小動作。

她正眉飛色舞的試圖安慰她爹：爹呀，別難過，等風頭過了咱們不是還能再見麵嗎？

衛老將軍一腔心酸，握著女兒的手不住的顫抖。

宋玉嶸冷眼看著，在心中暗暗的說：見不到了。

宋家的人可等不到衛夕沅活到那時候。

謀害衛家嫡女的罪過可不小，自己隻要再忍忍，忍到宋家的人出手，自己的報仇計劃就可以開始了！

倉促間布置出拜堂的屋子陰沉暗淡，隻有半截紅燭在桌前跳躍著火光。

衛夕沅和一臉病態的宋玉嶸一左一右站定，恭恭敬敬的朝上座的衛將軍鄭重的拜了天地。

衛夕沅看著丈夫，心想：以後我就隻有他了。

宋玉嶸眼神半是躲閃，並不敢直視衛家小姐——他有些見不得人的陰暗心思，全靠衛夕沅身死才能得逞，他對她有愧。

這一對新人神情肅穆，各懷心思，搞得屋中沒有半點喜悅的氛圍。

瞧著不像是拜堂，倒像是歃血為盟。

衛將軍親眼看女兒行完禮，看得他老淚縱橫。

拜堂結束，拉著女兒遲遲不肯撒手。

宋家老太見禮行都完了，這個人怎麼還在家裏磨蹭的？

她急得要死，小腳跺來跺去。

忍不住直接下逐客令：“衛將軍，該走啦！再不走天亮就走不了了！”

可急死我了！你還不走，你不走我怎麼把銀子搶過來？！

衛將軍斜覷她一眼：“記住了，你家可是入贅的。要是敢負我女兒，等我回來知道了...你們掂量著辦！”

這話不好聽，宋老太聽得臉色直發青，心中顛三倒四的把這個遭瘟的衛將軍罵了好一場。

衛夕沅心中很是感動，但她知道追兵近眨眼就會追來，到時候不僅衛將軍跑不掉，就連整個宋家都會被牽扯進去，一晚上的折騰就全完了。

衛夕沅淚眼汪汪的說：“爹啊，再磨蹭可就趕上吃早飯了。”

衛將軍一步三回頭，再三揮別女兒。

夜色深沉依舊，濃霧厚重，衛將軍身姿矯健三兩下走出村外，人影一閃，徹底消失在黑暗中。

一場鬧劇般的婚事在黑暗中落下帷幕，宋家也終於安靜下來。

新人被宋家眾人擠擠攘攘推入洞房後，眼見天色還早，他們便各自稀稀疏疏的散了，打著哈欠揉著眼睛，準備回去接著補眠。

喜房內除了兩隻燒到一半的紅燭外見不到半點喜慶——這兩隻紅燭，還是宋家大姑女兒成親時候用剩下的，有好幾年曆史，外麵那層蠟都變得有些泛白。

紅燭不紅，房內兩個新人之間的氣氛完全稱不熱烈。

衛夕沅打量著這間簡陋的臥房，心中不免升起一絲同情：看來這宋玉嶸在宋家，是真的不受寵啊！

看看這薄被硬床板；

看看這補丁打了又打灰暗發黃的床帳；

再看看新郎身上套著的半舊發白，袖口還有磨損痕跡的青色外衫！

就這麼件破衣裳，還是宋家姊妹們翻光了宋玉嶸箱底才找到，唯一能拿出來見客的。

據說還是宋玉郎穿舊了不想要扔給宋玉嶸的......除此之外，其餘的都是些什麼碎布爛衫，擺不上台麵！

衛夕沅拉著宋玉嶸的手掌，眼含熱淚：“放心吧，我以後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了。”也不會讓你再揀別人不要的衣裳穿！

宋玉嶸：......

這句話不是該他說嗎？

宋玉嶸從衛夕沅手中，奮力把自己的手掌搶救出來：“我......”

宋玉嶸想說，你要小心宋家的人，小心他們給你的吃食，小心他們對你的好意......

...或許，最應該要小心我。

可這些話如鯁在喉，宋玉嶸實在說不出口。

他現在可以忍，但是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麼時候。

他怕自己忍不下去的時候，為了報複宋家的人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衛夕沅見他麵上隱隱的為難，以為他是覺得宋家的人丟了他的麵子。

立刻安慰似的告訴宋玉嶸自己的安排：“你放心，等你病好點了，我就馬上帶你離開這裏！”

宋玉嶸抬頭，一臉疑惑：...到底是為什麼？麵前的“衛夕沅”和上一世的衛小姐完全不像！

隨時動手動腳不說，現在居然還想拐帶他逃離虎狼窩？

好大的膽子！

躡手躡腳跑來聽牆根的宋老太，隻聽到最後的“離開這裏”幾個字，怒由心起，惡向膽生。

誇張且劇烈的在窗戶下咳嗽一聲，大聲說：“玉嶸啊，睡了嗎！”

扶著宋老太的曾孫女實在忍不住，小聲的說了一句：“阿祖，大哥他們肯定都睡了，我們走吧！”

來聽新婚夫婦的牆根，多丟臉呀！她今年才十歲呢！

宋老太揉了小孫女一把：“你少多嘴！”

接著繼續喊：“玉嶸啊，我是奶奶，我來看看你們！”

衛夕沅與宋玉嶸立刻收聲，互相對視一眼，心中冒緩緩出一個念頭：黃鼠狼給雞拜年！

宋玉嶸氣喘似的咳嗽幾聲，揚聲道：“奶奶，明兒再來吧，我們睡下了！”

宋老太才不管他的話，聽見回應後當即就不管不顧的推門而入：“我進來了！”

衛夕沅聽見推門聲，立刻抬手把頭發扯散，還順便扯一把宋玉嶸的腦袋，把他的頭發也揉散。

宋玉嶸：...！！

宋老太進來就見這一對新人披散頭發的坐在床沿上，裝作驚訝一樣笑到：“呦，你們真的要睡啦？”

衛夕沅並不和她假客氣，用手緩緩扒拉著頭發，側著臉看這位不請自來的宋老太太。

宋玉嶸漲紅了臉道：“奶奶，您怎麼自己就進來了！我這屋裏有人呢！”

宋老太完全不在意，擺擺手：“這有什麼，你小時候這房間我進來了不知道多少次，現在和我講什麼虛禮！”

宋老太拿眼打量著她的新孫媳婦：“玉榮媳婦，我來也沒有別的事，就是關心關心你。怕你不知道我們家的規矩，先來和你告知一聲，好讓你以後不犯錯，在這個家裏呆得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