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合約關係

病房裏，一束百合放在桌角。

陸衍舟白大褂還沒換下，便又帶來樓下快遞才送到的一束，換下還新鮮的前一捧，笑著看向病床上的老人，“爺爺，今天感覺怎麼樣？”

老人抬起枯瘦的手指，動了兩下，示意他過來。

“爺爺。”他靠近，俯身，臉上是罕見的乖巧，“舟兒在的。”

“舟兒。”到了人生的最後階段，陸爺爺已經不需要藥物維係，人反而比之前更精神，還能說出幾句意識清晰的話來。

每當爺爺開口，陸衍舟臉上都會露出發自肺腑的笑容，“嗯，今天譚為陪您看電視沒？”

“沒......”陸爺爺說話慢，把邊上的譚為急得臉都白了，“陸爺爺，怎麼沒呢？明明就有啊。”

陸衍舟眼角餘光剮他一眼，耐心的等陸爺爺繼續。

“沒看電視，”爺爺臉上露出小孩般的淘氣笑容，“聊囡囡。”

譚為長舒一口氣，拍著巴掌道，“對對對，電視放著的，但是節目爺爺沒看，跟我聊許小姐的事呢。”

“許檸？”陸衍舟眼底波紋掠過，又很快平複，不慌不忙的扶著陸爺爺坐起，“爺爺，有空了我帶她見您，好不好？”

仿佛哄小孩兒，他每句話都極輕。

其實今天下午他給許檸發過信息，問她周六有沒有空，想帶她見見爺爺，順便試駕新車。

可她拒絕了，說是工作很忙。

中午見麵時還一切正常，陸衍舟也不明白哪裏出了問題。

這兩個安排明明是之前說好了的。

陸爺爺並不知道這些，隻聽到要見許檸，又開心起來，“囡囡小時候，我抱過，這麼多年了，一直想見見她。”說著，枯瘦的手抓牢陸衍舟的袖子，“要快點帶她來，爺爺最近不太舒服，怕萬一—”

“不會有萬一的，爺爺。”這是他第一次打斷爺爺的話。

陸衍舟自小被爺爺帶大，實在不想聽到那些消極的話。

陸爺爺似懂非懂的點頭，扁嘴巴蠕動著，“囡囡喜歡舟兒嘛？”

這應該問許檸吧？

可陸衍舟隻是笑笑，安撫道，“喜歡，不信下次來您自己問。”

“那就好，”陸爺爺樂的眯起眼睛，“那舟兒喜歡她嘛？”

陸衍舟頓了頓。

視線停留在牆壁掛著的爺爺喜歡的老式擺鐘上。

秒針滴答滴答，有些催眠人的心神。

“爺爺喜歡的，我都喜歡。”他沒什麼情緒道。

“好，好。”仿佛得到滿意的答案，陸爺爺終於踏實，慢悠悠的躺回床上。

等到他睡著，陸衍舟才悄悄起身，摸著黑離開了病房。

回到走廊，他站在窗邊，從兜裏摸出一包煙。

天光合著街燈，投映出起伏陰影，打在他情緒難辯的英氣眉眼。

他垂眸，手指夾出一支，定格兩秒，卻又放回去。

譚為見狀，知道他是心煩了，於是小心翼翼道，“老大，早知道那個許小姐這麼不配合，就隨便找個女的代替了，反正陸爺爺也不認得她。”

知道老大被放鴿子後的譚為比陸衍舟本人還氣！

在他看來，許檸能跟他有這麼個相處的機會就該燒高香了，竟然還擺譜！

“你挺會拿主意，還想著欺騙爺爺？”陸衍舟脫下白大褂，整了整被弄亂的領口，“讓你查的事，查了沒？”

今天跟許檸見麵後，陸衍舟立刻讓譚為去查盛華公司給他安排的團隊名單，尤其是秘書的資料。

有件事，他確實沒告訴許檸。

那個空降盛華的新項目負責人，就是他。

不過盛華那邊還沒有確定對接的團隊名單，陸衍舟沉得住氣，打算了解清楚再說。

“查了，不過那邊有調整，說最遲明晚把資料送過來。”譚為把他的長風衣遞過去，陪著一起往車庫走，“不過老大，要是許小姐真的在名單裏，您怎麼辦？”

“嗯？”陸衍舟掀起眼皮，似覺得這問題好笑。

譚為慌道，“咱畢竟不是領了證嘛，那工作上要不要照顧下？”

都知道陸醫生跟陸總是一種人，做項目跟做手術一樣，嚴謹到分毫不差。

不過這個項目隻是為了做給爺爺看，是短期的，所以譚為覺得他不必太嚴苛，省的破壞了合約關係。

畢竟許檸在他們眼裏，並不算配合。

陸衍舟淡著眉眼，懶散的躺靠在車後座，“兩碼事，”到了私人地盤，他則無所顧忌的扯亂領口，叫新鮮的空氣透入皮膚，換取清涼的冷靜，“我若有偏向，會叫人忽略她自己的付出。”

公司的高管都很有眼力見，如果察覺上頭對某個人的偏心，那注意力都會被轉移去男女關係，以為許檸隻是靠色上位。

譚為也懂這個道理，想了想後才道，“那我倒覺得，不如不讓許小姐參與，更省心。”

車子呼嘯往前，後座沒有回音。

當車廂廣播傳來十點整的提示音時，陸衍舟忽然睜開了眼睛，“你明天陪爺爺時告訴他，周六我會帶許檸來看他，叫他開心些。”

“可是陸總，許小姐不是拒絕——”

話頭被打斷，“她會來。”

——

許檸忙了兩天。

人心裏有了事，便容易把繁雜的念頭忘卻。

她在忙碌的時候，沒有想起過陸衍舟這個人。

直到周五晚上，一通信息發來，許檸看到他的頭像，忽然的怔住。

差點忘了！她還有個老公。

點開，跟陸衍舟的對話還在大前天，最後一條是她發的，“抱歉陸醫生，我要加班，改日吧。”

沒有更多解釋，男人也沒追問。

今天他來，還是為了看爺爺的事嗎？

其實許檸是想去的，畢竟這是說好的事，隻是新上司出了名的魔鬼，統共經手過兩個項目，替換掉的老員工竟就快兩位數。

這是新官上任，給集團換血來了。

外麵早有風聲，說董事長不行了，新上位的太年輕，鬥不過那些老油條。

不知這位，站在新舊資本家的哪一邊？

曲經理穩妥，隻給了新領導經手的案例給她，具體信息要她自己查。

許檸走動了些關係，資料大概明天就能到手。

周一公司就要出名單了，這個節骨眼上，許檸不允許自己的心思放在別處。

看著對話框那條信息，她陷入兩難。

“婚後協議擬好了，明天簽字？”

合同的有利方是她，簽了字才能保證那筆錢能到手，解決家裏的負債困難。

許檸自知不該拿喬，需要主動。

可是——

她猶豫著，“過幾天行嗎，最近真的很多事。”

許檸明白，自己這種推脫在男人看來就是逃避。

似乎刻意的不想跟他相處。

那天中午的一頓飯，好像是讓兩人的關係又往後退了一步。

等了半小時，沒有動靜，她以為這事過去，於是鬆了口氣。

可偏一顆心剛剛放下，信息又來了。

“一小時的空餘給我，具體時間你安排，如果不確定，那就晚上九點。”每一句話，都好像客氣。

可是許檸再一次察覺到，對話框後麵那個男人不易察覺的，強勢。

如果拒絕呢？

陸衍舟會怎麼做？

許檸的手指放在屏幕，眼皮忽然的低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