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說不上來地鬆了口氣,端起了母親的架子。
她的手搭在扶手上,露出一直戴到小臂上的各式金玉鐲子。
柳氏皮笑肉不笑地說著場麵話,“隻要你們小輩的安好,我這個做母親的啊,也就能多活幾年。”
“母親自然是要長命百歲,福壽綿延的。”
蕭承寅強撐著壓下心中的惡心,說得冠冕堂皇。
屋內幾人又聊了幾句,柳氏確定蕭承寅和沈向晚今日不是來找茬的,她心中鬆快,說話漸漸放肆了不少。
不管如何,她始終是蕭家大爺的夫人,與蕭大爺一同掌管著蕭家的內外事務。
幾個孩子叫她母親,叫她大伯娘,她也該有些母親和大伯娘的樣子。
柳氏飲下翠竹遞來的茶,潤了潤嗓子說著:“寅兒,你今年已有二十有四了吧。”
“是,再有兩月就二十五了。”蕭承寅回答的恭順。
“嗯。”柳氏思量了半晌,覺得現在是提出給蕭承寅納妾這件事的絕佳時機。
她不顧蕭家的幾位未出閣的小姐還在場,就迫不及待地要給蕭承寅的身邊安插她的人。
“不是我這個當母親的刻薄,晚兒嫁到我們蕭家也有五年了,按照祖先留下的規矩,三年無所出就是犯了七出之條,哪怕不一紙休書遣回娘家也是要給郎君納妾的。”
聽到柳氏又提出納妾一事,蕭承寅像以往一般,搬出沈向晚來。
“這件事不怪她,要怪就怪兒子太忙了。兒子心裏隻有此一人,就算是母親為兒子納妾,兒子也是不會碰她們的,何必白白耽誤那些女子的光陰。況且,我娘子也不會高興。”
說著,蕭承寅看向一旁的沈向晚,沒有在她的臉上見到預料中深受感動的模樣,他微微詫異便明白過來。
沈向晚定是感動到呆滯了。
以前每次柳氏提到納妾一事,他都是這樣搪塞過去,反正柳氏不敢得罪沈向晚,有她在前麵擋著,納妾一事就做不成。
蕭承寅內心篤定這次也是一樣。
他相信,沈向晚會幫他。
她不會允許有除了她以外的其他女子出現在他的身邊。
他隻需要等柳氏再提一次納妾一事的時候,將從宗族中過繼兩個孩子過來的事順勢提出,今日的目的就達成了。
蕭承寅胸有成竹一般地坐在一旁飲茶,皺著眉讓來侍奉的翠竹將杯中的雨前龍井換成他喜歡的大紅袍。
“記住了,我喜歡喝醇香回甘的紅茶,下次別再上錯。”
翠竹急匆匆下去換了茶來。
柳氏見他飲下一口換上來的茶後舒了眉頭,才繼續說著:“寅兒有所不知,納妾一事,晚兒也是知道的,她並沒有意見。”
“咳,咳咳!!”蕭承寅被杯中茶嗆到了。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沈向晚,“你知道?”
沈向晚滿臉都是自責,語氣也是怯生生的。
“郎君莫怪,我自然是恨不得郎君身邊隻有我一人,怎麼願意為郎君納妾呢。”
說到這裏,蕭承寅的臉色稍霽,卻依然冷若寒霜,被驚得不輕。
沈向晚的話鋒一轉,“隻是我嫁與郎君五年,肚子始終沒有動靜,知道的說是因為郎君忙,不知道的還以為郎君身患隱疾。”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蕭承寅湊到沈向晚的耳邊,咬牙切齒。
誰料沈向晚卻哭得更是悲戚,起身撲到堂屋中間的地麵跪著。
她字字泣血,聲聲含淚。
“母親,我未能為蕭家開枝散葉,自知罪孽深重。郎君,晚兒不可因為郎君偏寵而恃寵而驕,不顧全蕭家的大局。郎君已經給了晚兒五年獨享你的機會,晚兒也該為郎君,為蕭家著想。”
“沈向晚!你......”蕭承寅氣得坐不住,他站起身指著沈向晚,眼裏滿是驚駭。
“郎君!”沈向晚打斷他的話,猶自說道,“我知道郎君不忍心晚兒受委屈,隻要郎君在妹妹們進府之後偶爾來瞧瞧晚兒,晚兒就知足了。”
說罷,沈向晚再也不看蕭承寅一眼,手裏捏著錦帕掩麵垂淚。
桃夭也眼含熱淚上前抱著沈向晚,不停地抽泣著,手上拍著沈向晚的背,為她順氣。
蕭承寅氣得要死,這個沈向晚今日是抽的什麼風?
她怎麼能同意納妾呢!
若是給他納了妾室,那他的那雙兒女怎麼辦?
他還有什麼理由將嬌娘的孩子以過繼之名帶進蕭家!
蕭承寅後槽牙都要咬碎,卻還是裝出一副為了沈向晚著想的深情模樣,向柳氏請命。
“母親,兒子的院子裏這輩子都隻會有沈向晚一人!兒子寧願去宗族中挑選一兒一女過繼到我們夫妻名下,也不願納些不清不楚的女子惹得我們夫妻心生隔閡!”
“你可是蕭家的大公子,你的院子裏怎麼能隻有一個正妻!”
柳氏想也沒想就駁了回去。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任憑他說破了天去,都無法抹掉這個罪過。
以往她和蕭大爺是看在沈向晚背後的沈家麵子上,沈向晚不同意他們也不好逼迫。
如今沈向晚都退步了,他蕭承寅不同意又有誰在乎?
就算是鬧到他老子蕭大爺的麵前,甚至是蕭老太爺的麵前去,柳氏也是占理的!
想到這裏,柳氏的背脊骨都挺直了,無視掉蕭承寅說的話,讓翠荷下去將選好的女子帶去鬆風苑。
“人我已經送去你們院兒裏了。寅兒,你與晚兒恩愛,我們做長輩的自然歡喜,你是蕭家長孫,今後說不定是要掌管蕭家的,你若是沒有子嗣,怎麼挑起這個重擔?”
說著說著,柳氏忽然噤了聲。
對啊,她怎麼光想著給蕭承寅的院裏安插自己的人,竟忘了無子嗣不可繼任家主一位這件事了。
她的景兒還未娶妻,若是蕭承寅納了妾室率先生下兒子,那他的景兒就失去先機了啊。
大意了,大意了啊。
柳氏懊悔不已,恨不得現在就將塞進鬆風苑的那些女子全都攆出去。
而蕭承寅隻聽見了那句“人已經送去你們院兒裏了”,後麵的話全在耳朵裏形成嗡嗡嗡的聲音。
沈向晚一直在一旁偷偷地打量著這兩人,對他們的心思洞若觀火。
事情若是就這樣收尾,那這場戲也太沒意思了。
為蕭承寅納妾並不是她的最終目的,毀掉蕭承寅才是。
沈向晚抬起頭,一雙眼睛哭得通紅,淚眼漣漣地寬慰蕭承寅。
“郎君莫急,晚兒知曉郎君對晚兒的心意就已經足夠了,不管是不是妾室生的,隻要是你的孩子,我都會視若己出,放在自己跟前好好養著的。”
蕭承寅的眼底閃過一道光。
對啊,他有自己的子嗣!
既然柳氏拿子嗣一事來壓他,過繼這條暗路走不通,那他幹脆就走明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