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長公主的到來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她身著一身騎裝,頭戴皮貉帽,帽簷上一道明黃錦緞壓邊,五官俊秀,充滿英氣。
長公主把長鞭撂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哪個是許文玉?”
我站起身,不卑不亢:“臣女拜見長公主。”
許久不見回聲,我疑惑抬頭,看到公主彎了彎唇角:
“腰太細,肩太窄,臉太白。”
我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這是在說我?活了兩世,我還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評價。
“不過......”
“你的文章寫得好。”她冷哼一聲,“太後可是讚不絕口,誇了你兩天。”
“好一個’定要雄飛豈雌伏,長風萬裏快遊翱’!”
“本宮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
我隨公主前往京城,可卻沒有走官道。
“你以為本公主離京單是為了見你一麵?”
我笑著應道:“臣不敢。”
“有人上奏,黔州刺史貪汙受賄,你要隨本宮去一趟。”
因為特意避開官道繞路,加之地勢崎嶇,原本四五日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十天。
到達黔州首府陽縣的時候是晚上,大街上都張燈結彩,隻是街邊的百姓沒有笑顏。
初來乍到,我們輕裝便行,隨意找了個酒店住下。
“小二,這兩月沒有節慶,也沒有封賞,為何中央街上如此奢華?”
我賞了他一兩銀子,小二喜笑顏開:“您二位是外來的商戶吧?第一次來黔州做生意?”
我順著他的話答道:“正是,黔州香料如今名氣越來越大,我們慕名而來。”
“您來的不巧,再過五日,就是刺史大人的壽辰。”
“日裏來,隻需要這個......”小二右手做點錢姿勢,三個手指來回搓了兩下。
“現在嘛,得多加一項。”小二雙手作揖向上拜了一拜。
我心中冷笑,天高皇帝遠,這黔州刺史便真成了土皇帝。
我又給了他二兩銀子:“小兄弟,你......”
那小二早知我未說之言:“好說好說,我們掌櫃的二舅母的哥哥的小舅子在刺史大人的管家麵前的紅人。”
“雖是管家,可是大人奶娘的丈夫,幾十年的一家人。”
長公主果斷派人去附近的錢莊去了銀票,又在店小二的引薦下,送出了這贓款。
7
黔州刺史周元壽辰那天,馬夫去酒店馬廄裏牽走了馬,回來時卻支支吾吾。
長公主怒道:“你何時是這性子,有屁快放。”
馬夫瞅了我一眼,說道:“奴才......看見馬廄裏有幾匹馬倒像是......許姑娘家中的。”
長公主沉默了,我知道馬夫的言下之意是我爹派人跟蹤了這趟行程。
我正要跪下謝罪,卻被她的鞭子輕輕抽了一下小腿。
“女兒膝下有黃金。”
“進了那刺史大人的壽宴,事情就明了了,現在還犯不著認錯。”
等我們到時,刺史周元的府院門前已是人馬絡繹不絕。
我們遞上請帖進了,但隻配進外院的宴席。
不過外院人多口雜,才更好探查。
這府中處處燈火通明,偏有一處,院內黑漆漆的,隻一人燒著紙錢。
那人聽到腳步聲,把火連續踩上幾腳,火還未滅就要跑。
“瑩瑩。”我試探一喊,瑩瑩乃是她的小名,那人果然停住。
“你無父無母,自小就做了鄰居大娘兒子的童養媳,他們一家對你很好。”
“三年前,你被周元看上,強娶了你,你丈夫被打死,你婆婆也被氣死。”
這些是事先打探好的,故事很簡單,但對這個女孩來說卻無比黑暗。
“你婆婆的忌日恰是周元的壽辰,你雖得周元寵愛,燒紙錢也得偷偷摸摸,你甘心嗎?”
聽我是個姑娘,她稍微放鬆了一些:“不甘心又如何。”
“黔州盛產香料,往來商人都要額外向周元供給禮品財物,此為受賄。”
“黔州水路多,朝廷準許自造船隻,造船需要鐵製器,周元趁機虛報冒領,此為貪汙。”
“周元強搶民女,殺害百姓......”
瑩瑩打斷我,冷笑:“你說這麼多,你能把他抓起來嗎?”
“這不是需要瑩瑩姐嗎?”我上前一步,從腰中拿出長公主的令牌。
她接著月光看了又看,最後猛地跪下。
瑩瑩磕了兩個響頭:“周元養的鳥都比小女的命值錢,小女無處申冤,如今大人造訪,懇求大人幫幫小女。”
“你能偷來賬房的鑰匙嗎?”
誰知,我話音剛落,便聽見院外傳來動靜。
我心裏猛地一沉。
瑩瑩早就把院裏的丫鬟支走了,隻好自己去招呼。
來人隻當瑩瑩是丫鬟,毫不客氣:“我在席上吃了酒出來透氣,迷了路,你給我帶路。”
我認出這聲音是許今柔,頓覺奇怪。
上一世,許家和這位黔州刺史從來沒有交往,更是沒有買過黔州的香料。
許今柔為何會出現在黔州刺史府中?
想到什麼,我的臉色愈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