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吻

5

這晚，顧清越回到了屋子裏。

一月時間，我們之間依然維持著他睡地上，我睡床榻。

看著他瘦削白淨的臉龐，我忽然心口鈍痛。

“世子，你娶我，是因為心悅我嗎？”

顧清越沒有回答，他闔著雙眼，呼吸有些重。

我知道，他沒有睡。

他隻是不想回答我。

我曾在許多個深夜裏，躺在床上，反複用手在空中一遍遍地描著顧清越的眉眼。

所以我知道他熟睡時呼吸很輕。

我逐漸明白顧清越為什麼選我了，我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女。

即使受了委屈，娘家也不會為我出頭。

如此，顧清越才能沒有顧慮地去做他想做的事。

一場中秋宮廷宴會，我被嫡姐聯合幾家貴女羞辱了一番。

“聽說顧世子壓根沒碰過你，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他居然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

“前半輩子都和老鼠一起住的人，世子怎麼可能同她圓房！”

“就是就是！我還聽說，世子去哪都不會帶上你，今日這宮宴，恐怕也是你死皮賴臉求著世子帶你來的吧！”

圍觀我的人越來越多，可我卻完全無法反駁這些刻薄的言語。

“背後說閑話就算了，今日還要當著皇上的麵羞辱世子夫人，你們平日學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是嗎？！”

我看向為我解圍的女子。

膚如凝脂，眉如遠黛，一朵淺粉桃花綻放在她雙眉間。

她也看向了我，她的眼眸彎彎，裏頭似乎盛了一池江水，清澈極了。

“抱歉，九皇子妃，我們不敢了。”

九皇子妃？！她是秦沐淺，是顧清越心裏的那個女子。

原來她生的這樣美，心地又這樣好。

“九皇子妃有什麼了不起的？！日後照樣死得淒慘......”

嫡姐坐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所以我將她低聲咒罵的話聽得清楚。

死得淒慘？！

刹那間，我怔怔地看向嫡姐。

我猛地想起嫡姐說的那些話，都在我身上一一印證了。

就好像嫡姐早已預料所有事情，但有些細枝末節又會對不上。

莫不是......嫡姐早已活過一世？！

我在話本子上看到過，神仙和妖怪在凡間曆劫都會經曆許多世。

其中沒修圓滿的那一世，就會不斷重來。

我被自己的想法驚到。

顧清越適時出現，將我的思緒抽回。

“宴席快結束了，夫人可願同我先行回府？我知你素來不愛熱鬧，今日勞你陪我赴宴了。”

此話一出，剛剛嘲諷我的貴女們臉色都十分難看。

回府的馬車上，顧清越變回了原本清冷溫柔的樣子。

“抱歉，今日是我沒能及時出現，替你解圍。”

我忽然在想，顧清越在大庭廣眾下維護我，九皇子妃會不會生氣？

如果我讓他們關係變壞了，那我是不是做錯了事？

不知為何，我的心口再次泛酸。

“世子，你不必道歉，你和九......”

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將我的話堵住了。

“你剛剛說什麼？”

我搖搖頭：“沒什麼，世子，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顧清越看著我，愣怔一瞬，隨即道：“我哪也不去，你......可是不開心了？”

我搖了搖頭，待在世子身邊，我怎麼會不開心？

很快，馬車停了。

我起身欲下，卻忽然瞥見顧清越的位子上空了。

走下馬車，卻發現顧清越正在一家店鋪門口，精挑細選著什麼。

我挪步走到他身後，隻聽見他說。

“桂花糕，豆粉酥餅，還有藕粉糖糕，各來兩份。”

店家笑著調侃顧清越。

“公子買這麼多甜食，想必是公子的娘子要吃吧！”

我本以為顧清越會反駁，可他沒有。

他的語氣裏也滿是笑意：“今日不知怎地，惹她生氣了，我買些糕餅哄哄她。”

我的心頭一顫，臉上忽覺燥熱，隻好快步回了馬車上。

6

夜晚是我最開心也是最難過的時候。

開心是因為我喜愛的郎君與我睡在一間屋子裏。

而難過，是因為他的心裏裝著別人。

不過，或許是在宮宴上沒有為我解圍，顧清越對我有些愧疚，他不再整日在外。

接下來的兩月，我與顧清越就如同尋常夫妻般。

他出門前會告知我，他要與何人去何地做何事。

顧清越待在家中習字練武時，我就在一旁研墨，為他擦汗，他也會教我念些字。

有次他故意將墨弄到我臉上，害得我洗了好久。

見我有些生氣，顧清越輕柔地攬過我的臉，將我的身子抱到書桌上。

顧清越炙熱的氣息侵進我的唇瓣間。

他的吻與他平日的樣子截然相反。

他的唇瓣與舌尖都十分滾燙，燙得我渾身發顫。

顧清越察覺我的顫動後，更用力地抱住我。

力道大得像是要將我揉進他身體裏般。

我們吻得難舍難分，直到月色悄然入戶，我們才一同睡下。

這是我一生中，最最歡愉的時刻。

突如其來的親密，讓我一夜無眠。

以至於次日我去見婆母時，臉上都還殘留著未洗淨的一兩點墨。

“你眼下何時長了淚痣？”

我笑著正要回答婆母這是墨漬，婆母卻感慨道。

“我見你近日豐腴不少，今日加上這淚痣一看，你和沐淺那孩子還真是相像！”

我渾身一顫，怪不得，怪不得顧清越昨日忽然吻了我。

原來，那樣熱切的吻，他......竟是在透過我吻別人！

這夜，我沒有像往常一樣，看著顧清越的臉入睡。

我對著牆閉眼假寐。

深夜，我聽見窗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睡在我身旁的顧清越小心翼翼將身子抽離。

“世子，出事了。”

顧清越沒有出聲，但我已經猜到他臉上擔憂的神情了。

“世子，您最近為何忽然......難道就因為您聽說了夫人小時候過得很慘？”

“不，這是我虧欠她的。”

顧清越重新躺回了我身邊，我下意識地往床榻裏頭縮了縮。

他是心裏裝著別人的顧清越，不是滿心隻有我的夫君。

我反複告訴自己，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我起身不再裝睡，顧清越察覺了我的動作。

“都聽到了？”

“世子，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一定會將您的恩情還清的。”

顧清越悶聲道：“我知道這段日子委屈你了，但日後......你自然會懂我的。”

或許是出於歉疚，顧清越離家的時間越來越短。

隻要外出回來，他就會給我帶許多吃食和話本子。

每次我都會挑出許多吃食，分給下人們。

或許是挨餓太多年，我從不會讓自己吃飽。

一旦吃飽了，會無法忍受挨餓的日子。

肆意貪圖顧清越的好，我就又會淪陷其中，無法接受他心中裝著別人。

原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安穩地過下去，可似乎上蒼並不願意眷顧我。

一日顧清越外出後，嫡母忽然來訪。

她將我拉進房中，遣散了所有人。

“拿著這些金銀，七日後我送你離開京城！”

“嫡母，為何突然要我離開京城？”

見我不肯答應，嫡母深吸一口氣。

“婉婉不是我的女兒，她是妖邪轉世。”

“她知道許多未來會發生的事，這一次，我聽到她說九皇子三日後會被封為太子，到那時，向來與九皇子不對付的越侯一家，會遭遇滅頂之災。”

“我不知怎麼向你解釋婉婉身上的事，不管怎樣，你先聽我話離開京城！我給你的東西裏有間店鋪，你離開京城後就去找店鋪的掌櫃，她會幫你的。”

我看著這個昔日嚴厲的嫡母，心頭一暖。

我一直以為，嫡母不願我嫁進侯府，是不願別人喜歡我。

那些難懂的賬本，晦澀的文字，經營店鋪的方法，原來都是嫡母在為我鋪路。

“嫡母，越侯一家對我很好。”

嫡母很快就反應過來我的言外之意。

“你放心，我早就偷偷知會了你婆母。”

“她答應我，待你離開後，她會裝作你死了的樣子，替你隱瞞你的行蹤。”

我抱住了嫡母。

“嫡母，我想將顧清越的恩情還清再走。”

嫡母長歎一聲：“傻孩子，去吧，記住，你隻有七日時間。”

真好，這樣顧清越就能名正言順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了。

他再不用透過我去吻別人了。

我亦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我隻想做林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