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和鬱淙也在墓園的相遇,存在於我的記憶裏。
羅銘發來的鬱淙也日記影印版,躺在我的微信文件夾裏。
我照舊在互聯網大廠加班賣命,忙碌間偶然抬起頭,看見落地窗外的細雨。
空氣被氤氳成淡綠色,亦真亦幻。
父親打來電話,劈頭蓋臉地問我為什麼不回家。
「你好不容易放次假,我跟你徐阿姨都在家,你怎麼就不知道來看看我們?」
我父母離婚得早,我被判給父親。
母親二婚嫁給初戀,生了一兒一女龍鳳胎,非常幸福。
十六歲那年父親和徐阿姨重新組建家庭。
徐阿姨帶來了他的女兒盧媛媛。
盧媛媛長相清純可愛,很討人喜歡,他們一家三口時常其樂融融。
而我像個局外人。
父親依舊在電話裏喋喋不休:「你不來看我們,好歹得知道給我們打點錢花吧,你看人家媛媛,嫁得多好!
人家找的那對象,劉誌遠,又年輕又有錢,前幾年做房地產生意,現在做互聯網生意,不管做啥都能賺大錢,人家家裏人說都說媛媛是旺夫命!
再看看你!連個男朋友都沒談過,等著當大齡剩女吧!你說你長得又不醜,賺得也挺多,對了,這個月贍養費你還沒給我……」
我掛斷電話後,感覺精疲力盡。
我不喜歡我的家庭,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我感覺無處可逃。
窗外還是春雨淋漓。
我關上電腦拿起傘,衝出公司大門,打長途滴滴前往青川墓園。
兩個小時後到達目的地,我衝墓園大門口的保安打個招呼,走進去。
這次我沒有直奔鬱淙也的墓碑,而是先圍繞四周轉轉看看。
我發現墓園設立在一座小山上,山下草地綿延,遠處有村莊。
雨停了,天空清湛如鈞窯的瓷色,遠處幾縷浮雲,是燒瓷的香灰胎。
身後傳來鬱淙也的聲音:「你下班了?」
我轉頭看他:「你知道盧媛媛和劉誌遠快要結婚的事嗎?」
鬱淙也眼神清澈。迎風而立時衣衫被吹得鼓起,如羽化登仙一般:「說真的,我不在乎。」
他看起來如此純淨、爽朗,讓我迷惑,也讓我渴望。
「你不是喜歡過盧媛媛嗎?」
鬱淙也說:「其實我拿她當妹妹看,當時很想照顧她,而且年輕時很中二,覺得自己可以拯救世界。
看到劉誌遠霸淩她,我站出來動員其他同學一起保護她,可能是因為這樣,其他人誤會了我和她的關係……」
我提出另一個問題:「當時你是怎麼動員大家一起保護盧媛媛的?」
鬱淙也眯起眼,似乎在回想,片刻後他笑了笑:「時間過得太久,我有點忘了。」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他陪我在山坡背麵散步。
山後有附近村民種的果樹,正是春季,花開了,雨後滿地粉白落英。
呼吸時,滿腔清芬,是久違的原野的氣息。
我在都市工作太久,在滿城的鋼筋鐵柱間疾走,在高跟鞋和西裝褲圍成的叢林裏打拚。
此時在縣城的墓園裏,我找回了久違的心曠神怡的感覺。
淩晨時分我才返回都市的家。
洗完澡躺倒在床,我點開羅銘白天發給我的消息。
還是鬱淙也日記本的影印版。
我有預感,其中的內容會顛覆我的想象。
我深吸一口氣,讀下去:
「……看到盧媛媛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跟我是同一種人,表麵純真,其實內心虛偽,黑暗……
……盧黛亦還以為我們在鬧曖昧,看我一眼都臉紅,搞笑……
……劉誌遠那個傻逼還想霸淩別人,嗬嗬,我想到了新玩法,讓他體驗地獄的感覺。德國有個電影《浪潮》,講怎麼重塑法西斯……
……我成績好,影響力大,能成為領袖,讓班裏同學為我所用,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傻逼,渴望歸順強者。
我建了新的班級群,除了劉誌遠以外其他同學都在,我每天在裏麵分享作業答案和考題預測,中間插入對劉誌遠的諷刺,潛移默化地在他們腦海裏植入“劉誌遠是劣等人”的想法……
……起效了,現在班裏沒人跟劉誌遠說話,看見他都嫌臟了眼,大家聯名告到教育局,早點讓他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