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讓我留在別院裏照顧姐姐,直到她誕下龍子。
我不想留下。
這裏美輪美奐,目光所及之處的奢華精致都不屬於我。
人各有誌,我更想留在家鄉照料爹娘。
姐姐也同意我走:「皇命難違,我不能立刻送你走,過段日子我再找個理由安排你離開。」
於是我暫時留在別院裏,開始為那未出世的小外甥縫製衣服。
姐姐總盼著這孩子是男孩,因此我便多繡蟠龍、白虎、獅子、麒麟。
這日我繡完一襲五彩妝花四獸麒麟被罩,院裏傳來「皇上駕到」的呼喊。
我連忙後退,想躲到帷幔後。
但姐姐偏偏在後廂房沐浴,我隻能硬著頭皮出來恭迎皇上。
「這是你繡的?」皇上在我的繡繃前駐足。
我慌亂點頭,隻聽他喃喃吟道:「氣似庭霜積,素雪墜地凝。光言砌月餘,波中自生冰。
冰繡,朕隻在兒時見過,本以為已經失傳了,想不到竟然在你手中煥然新生。」
我不知該說什麼,戰戰兢兢跪在地上,而皇帝氣定神閑,坐在我麵前的美人榻上。
「你很怕朕?」他輕聲問。
我怕得渾身發抖,做夢也沒有想過會離真龍天子這樣近。
「讓朕看看你的手。」皇帝的聲音裏似乎帶著笑意。
我不知該如何拒絕,他是皇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道手諭,就能決定我們全縣人的命運。
「如此美的冰繡,竟出自這樣一雙粗糙的手。」他握著我的手感慨。
姐姐從後廂房走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第二天姐姐便催促我離開:「我給你安排了回鄉的馬車,你今日就上路吧。」
我能感覺到姐姐不高興,但是我沒法解釋,解釋隻會把事實越描越黑。
我對皇帝不感興趣,他是他,我是我,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不該有交集。
我期待回家,期待見到爹娘,期待回到大自然的懷抱裏。
我還期待……見到蘭縣令。
他在我心裏留下了朦朧的潔白的印象,象征秩序、潔淨、正直。
在親眼見識過皇帝和京城的富貴奢靡後,我越發懷念他。
上天似乎知曉了我的心思,讓我回鄉後見到的第一個就是他。
時值清晨,白霧正濃,遠遠望過去縣城外雲海塵清,山河影滿,桂冷吹香雪。
蘭昀蔚從霧中走來,我忍不住微笑。
然而他眉頭緊鎖,對我開口說的第1一句話是:「外省調來的糧食一大半是發黴的陳糧,無法入口,縣裏已經餓死了三個人。」
我的心狠狠一沉,所謂的君無戲言,原來都是紙上空話。
老百姓能依靠的,向來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