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淩晨,窗外微弱的白光剛剛打進這座半山腰上的小院子,竹木建成的小屋閃爍著碧綠色的幽光,猶如人間仙境一般。躺在臥榻上的蕭烈猛然睜開眼睛,一躍而起來到院子中開始每日的晨練。
情緒崩潰的蕭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上床睡覺的,但是每日的晨練卻是無論如何也會堅持的。也正是數十年如一日的晨練使得蕭烈的軀體如鋼鐵一般結實。
蕭烈紮下馬步,閉上眼睛,調整吐納。
突然,蕭烈仿佛是感知到了什麼,猛然睜開眼睛,一臉震驚的朝著自己的右手邊看去,卻看到小小的蕭遙正在有樣學樣的紮著馬步閉著眼睛,隻是蕭遙的馬步搖搖晃晃未免太不合格。
“遙兒?”
“嗯。”
“這是為什麼?”
“父親,我要學武!”
蕭遙的小臉蛋上寫滿了堅定。
望著那個堅毅而稚嫩的小臉,蕭烈也不知道昨天蕭遙在經曆了那麼痛徹心扉的恐懼之後,在流下了那麼多撕心裂肺的淚水之後,究竟想到了什麼......又想要做什麼......
“好,遙兒,跟著我做。”
蕭烈擺擺腦袋,重新閉上了眼睛。
相比於如同一尊雕塑一般巍然不動的蕭烈,蕭遙的雙腿卻是早早的就開始打顫。沒過多久蕭遙便感到痛苦萬分,卻緊咬牙關,並沒有因為雙腿傳來的酸痛而就此放棄。
酸脹不已的雙腿令蕭遙頓感時間流動的何其緩慢,終於,蕭烈站起身來,擺擺肩膀活動全身,蕭遙也終於可以站起身來放鬆一下。
武學對於蕭遙這樣的小孩子相當的不友好,以至於第二天清晨蕭遙便因為渾身酸痛而爬不起床。
“乖遙兒,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再練......”
祖母滿臉心疼的輕輕撫摸著蕭遙的背。
“不,我要堅持!”可愛的童顏滿是堅毅。
蕭遙第一次拒絕了祖母的請求,帶著異常堅定的意誌爬起身來,來到院子裏繼續跟著蕭烈有樣學樣。
老祖母以為蕭遙隻是氣不過自己受了欺負,過些日子就會吃不了苦自己放棄;就連蕭烈也覺得這個胖乎乎的可愛小孩兒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天分......而且說真的,蕭烈真不願意讓蕭遙學武......
誰知道蕭遙每日依舊早起,頂著昨日練武積累下來的疲憊酸痛的身體每日跟著蕭烈強健自身,一堅持就是七天。
蕭烈躺在自製的竹木躺椅上享受著下午時間,一邊偷偷觀察著在院子裏擺弄弓箭的蕭遙。
“父親!”抓著弓箭的蕭遙突然大喊一聲。
“嗯?”蕭烈答應。
“我現在能拉動你的弓了......”蕭遙費力的說著一邊用盡全身解數將蕭烈的大弓拉出了一點兒弧度。
“哈哈哈......”蕭烈不由得大笑。
“笑什麼?”蕭遙鬆開費勁的弓弦,氣鼓鼓的問道。
“等遙兒什麼時候能輕易將弓弦拉滿,遙兒就十分的厲害了。”
“可我什麼時候才能做到?”
“四五年時間吧!”
“好!”
蕭遙神色堅定,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對成長的向往。
“我先出去玩會兒!”
“去吧,不要跑太遠了!”
說話間蕭遙便撒丫子朝著院門跑去。
就在這時,小院的木門自己打開,走進來一個略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
蕭遙正朝著外麵急速衝去,一個沒刹住,眼看著就要撞上去,來人卻伸手扶住了蕭遙。
躺椅上的蕭烈注意到這一幕,半坐起身子,眼神由漫不經心瞬事間變的陰狠淩厲,右手死死的攥著躺椅的扶手。
“你就是那個孩子吧,都長這麼大了!”中年人說道。
蕭遙這才有機會抬起頭來,隻見對方圓頭大耳,濃眉毛小眼睛塌鼻子,活脫脫一副彌勒佛的長相。
“伯伯你找誰啊?”蕭遙眨巴著眼睛。
“我找你父親有點事兒,乖孩子,去玩吧。”
“哦!”
看著來人終於放手讓蕭遙出了院子,蕭烈緊攥著的右手才漸漸地放鬆了下來,眼睛卻死死的盯著來人。
來人走到蕭烈身邊,稍有些尷尬的發現並沒有自己的凳子,而蕭烈似乎也並沒有起身的意思。
男人沒有說什麼,一屁股坐到了蕭烈身邊。
“我為了默兒來。”男人率先開口。
蕭烈卻是閉上了眼睛,沒有理會男人說的話。
“你知道的,若不是萬般無奈,我是不會來求你的。”
“那最終怎麼還是來了?”蕭烈陰陽怪氣道。
男人的嘴角微微顫抖,“難道你想要讓我張家絕後嗎,難道這就是你蕭烈的作為嗎?難道這就是靈兒的在天之靈願意看到的嗎......”
聽到那兩個字再一次輕飄飄的進了自己的心海,蕭烈的身子也在微微顫抖著。
“默兒是有錯,可他絕對是一個好孩子,這孩子對於當年他姑姑的死難以釋懷,終於走火入魔做出那樣子的事情,你看在靈兒的麵子上,也應該饒恕他。”
“我那天沒有傷他,已經是饒恕他。”蕭烈淡然道。
“嗬,男人冷笑一聲,這倒是沒有吹噓,你蕭烈是誰啊,你可是正兒八經刀尖上舔血,正兒八經殺過人的!”男人冷笑一聲,“要麼你今日就將我也殺了吧。”
蕭烈的手指微微抖動著。
“放心,我今天來你這兒,沒人知道!”男人說道,“你今天殺了我,我張家就算是徹底被你滅了門!”男人無比平和的話卻仿佛是帶著驚濤駭浪,重重的擊打著蕭烈的心房。
蕭烈的身子開始細微的抖動著。
“從靈兒上吊算起,到二老極度傷心隨著同去,再到今日我被你所殺,來日默兒被問斬,算來......”
男人竟然掰起了自己的手指,“算來這場將近十年的孽緣就算是結束了,你動手吧。”
說罷男人竟然緩緩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蕭烈再也抑製不住自己複雜的情緒,身子急劇的抖動著。
“我該怎麼做?”
蕭烈終於開口。
“什麼?”
“我該怎麼做,才能換張默不死?”
“明日公審,你得出堂,告訴縣衙門這隻是一場誤會,小孩兒們隻是在玩鬧。”
“好。”蕭烈幾乎是沒有思索便答應下來。
“還得帶上那個小孩......”
“不行!”不等男人說完,蕭烈便一口回絕,“遙兒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遙兒不能再見張默。”
“遙兒......”男人錯愕了一下,隨即苦笑著說道,“蕭遙......逍遙,你倒是會取名字。”
“放心吧,衙門隻是看一看小孩兒,確認小孩兒沒事,他們兩個人不會再見麵的。”男人緊接著說道。
蕭烈沒有說話。
“我已經變賣了家財,隻求默兒不死!這事之後,我就帶著默兒遠走他鄉,再也不會見到你們一家!”男人說著便站起身來。
蕭烈終於開始好好審視這個男人,這個幾年前如同瘋狗一般讓自己憎恨不已的男人如今佝僂著身子,背影竟然顯得那麼的落寞。
突然,蕭烈注意到男人剛才坐過的地方竟然扔著一個布袋子,顯然,裏麵裝著不少銀兩。
“喂,這個拿走!”
啪——
說話間蕭烈便將銀子扔了過去。
男人轉過身子,卻剛好看到了蕭烈的背後,竹房子窗邊正站著一個老太太死死的盯著自己。
男人恭恭敬敬的行禮,隨後轉身離去。
“當作是我替默兒賠不是了。”
蕭烈看到男人行禮,赫然回頭,終於發現了不知道何時就在身後偷聽的老母親。一時間,蕭烈百感交集,竟然差點抑製不住自己的淚水。
“靈兒與你有緣無份,天做的惡事!然而,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轉身離去前,老太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