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四歲生日那天。
我爹抓著混著泔水的野菜,拚命的塞進我嘴裏。
我娘死死的按著我的手腳,不讓我掙紮。
而一向偏心的奶奶正在旁邊搖旗呐喊。
上學歸家的弟弟麵無表情的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沒有絲毫的阻止。
“斷腸草!去你姥姥的斷腸草!你誠心不讓老子吃飯是不是!”
“讓她吃!讓這賤蹄子浪費糧食!試試看這是不是真的有斷腸草!”
而一向被我護著寵著的妹妹,正在一旁委屈的吹著手上被草葉劃破的小傷口。
她充滿惡意的看著我:“姐姐!我辛辛苦苦挖的野菜,手指都破了,你怎麼能這麼糟蹋我的成果啊!”
可野菜裏確實有斷腸草啊!
我痛的整個人扭曲在一起,大口大口的吐著黑血。
卻還是對至親報以希望:“爹娘!救救我!真的有斷腸草!”
可他們沒有一個為我叫大夫的。
我活生生痛到咽氣,再睜開眼,我發現我竟然重生了!
“姐姐,你看,我今天新摘的野菜!今天姐姐可以吃飽了!”
妹妹顯擺的把蒸好的野菜全都倒進盤子裏,等爹娘從地裏回來,就可以開吃了。
我家窮,爹娘務農的錢都要給小弟交束脩的銀兩。
所以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我和妹妹就要一起出去挖野菜,才能填飽肚子。
今天起床,我發現自己頭重腳輕起了高熱,所以隻能讓妹妹一個人出去挖野菜。
“你看,我今天還不小心劃破了手呢!”
妹妹特地把手指伸出來給我看,細白的手指上,有一道草葉子割出來的淺淺傷口。
“都是你這賤蹄子!”
奶奶狠狠的推了我一把,瘦弱的我直接摔到在地上。
就這還不夠,奶奶又對我踢了幾腳:“都是你這賤蹄子!若不是你偷懶裝病,囡囡怎麼會受傷!”
我心裏忍不住冷笑,就那傷口,再過一會恐怕就要愈合了。
歪著頭,我看到了籃子裏剩的野菜,果然還有一些斷腸草的殘葉。
曾經我也分不清野菜和斷腸草的區別,是一位老大夫發現,將辨別的方法告訴了我。
我也告訴過妹妹,但顯然她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上輩子,我發現妹妹蒸的野菜裏混著斷腸草,一把全都倒進了泔水桶裏。
換來的卻是一家人的迫害,活生生的痛死過去。
而我爹隻是甩了甩手,一臉的不耐煩:“哎呀真晦氣!”
“從此家裏少了個幹活的真可惜!”我媽歎了口氣。
我死了,那我的那些活隻能她來做了。
“死就死吧!隨便裹個草席扔出去吧!棺材太貴了!”我奶奶冷笑一聲,“就是將來少了一筆彩禮不劃算。”
看吧,這就是我的親奶奶,連個坑都不願意挖。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裏麵有斷腸草!”妹妹委屈的看著我,“姐姐,你不會怪我的對嗎?你最疼我了!”
對我,我最疼你了,為什麼剛剛你沒幫我說一句話?
小弟的目光從我身上掃過:“死了就死了吧,隻能怪大姐命不好。”
你看看,這就是我家拚了命供養的小弟,收了束脩的先生教的就是這些嗎?
小弟緊接著皺起眉頭:“我同學有個大哥死的早,現在托夢說想要個媳婦,願意出二十擔大米配冥婚,大姐死都死了,再為家中盡最後一份力吧!”
“給這麼多!”奶奶驚呼一聲,“那趕緊的,把這賤蹄子收拾收拾送過去吧!等會讓別人搶先了!”
他們是我的至親啊!
殺了我不算,還要用我配冥婚!
上輩子,我任勞任怨,不管什麼都是先想著弟弟妹妹。
寧可自己餓著,也要讓弟弟妹妹們吃飽。
心疼娘身體不好還要操勞,隻要一停下來,就會幫娘分擔農活。
對爹奶奶的辱罵隻覺得是我沒有做好,卻不曾想他們真的沒有把我當做一家人。
他們對我生吞活剝,就連我的屍體都放過!
我的心裏恨到了極點,可我已經死了,我靈魂毫無任何辦法。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捧了我的牌位,要送去結冥婚。
就在拜堂之前,我忍不住對著我的牌位撞了過去。
竟意外的撞到了小弟,打翻了白燭。
火燒了整個喜堂,再睜眼,我發現自己回到了死之前。
“你這賤蹄子!你想偷懶!”奶奶狠狠的踹了我兩腳,“還不趕緊去幹活!你爹娘馬上就要回來了!”
我連忙順從的從地上爬起來,忍著頭暈去旁邊打水刷碗。
上輩子我心疼妹妹年幼,活都是我一個人做完。
飯也讓她多吃點,生怕影響了她長身體。
我因為常年在外風吹日曬的勞作,加上吃不飽飯而餓的麵黃肌瘦。
反而是妹妹靠著嘴甜,總是能從爹娘和奶奶手裏騙來一點吃的。
隨著年歲增長,妹妹出落得越發水靈,村裏有不少人都想給妹妹說媒。
這讓爹娘聽到了彩禮數之後,對妹妹更好了。
家裏什麼好吃的好喝的弟弟吃過後,都先緊著妹妹。
妹妹出落得越來越水靈,說媒的人家給的彩禮就越高,高到爹娘奶奶合不攏嘴。
奶奶更是直呼妹妹長得像她,疼到了骨子裏,這會正心疼的給妹妹吹著手指。
野菜的響起回蕩在小院裏,爹娘從田裏回來了。
我爹一進門就衝著我嚷嚷:“馮招娣!水呢!”
我一個激靈,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計,倒了兩杯水給爹娘。
我爹嫌我倒水慢了,直接給了我一腳:“磨磨唧唧的!渴死老子了!”
就連我娘也埋怨我:“都是你好好的裝病偷懶!害的囡囡要去挖野菜,沒人來給你爹送水!實在是渴死我們了!”
明明我的額頭都燙的能煮雞蛋了,他們卻始終認為我是裝病不想幹活。
小弟也休假在家,奶奶腿腳不知道多靈活。
但我不做了,好像就真的沒人做這些事情了。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奶奶橫了我一眼:“賤蹄子一臉委屈的給誰看!還不來幹活!”
奶奶從廚房裏端出了我從來沒吃過的肉和青菜,一臉笑眯眯的對剛從房間裏出來的小弟招呼:“小寶,快來吃飯了!”
隻有小弟回家的時候,奶奶才舍得掏錢買點肉和菜。
小弟的衣服被褥都是嶄新的好布料,吃食也都是最好的。
上輩子,我隻覺得全家合力供養小弟是應該,並且甘之如始。
現在仔細看下去才發現,一切似乎並不一樣。
爹娘的衣服雖然舊了,卻依然幹淨整潔,連個補丁都沒有。
妹妹在長個子的時候,每年都會添一身新衣服。
更別說奶奶的床頭下永遠藏著零嘴。
隻有我一個人穿著全家人都不要了的破衣服,縫縫又補補。
頓頓吃野菜,從來沒有嘗過那些肉和菜的味道。
妹妹叫囡囡,小弟叫小寶,隻有我叫馮招娣。
永遠都是馮招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