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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如是~」
「小姐~」
堂上似乎先後響起三道驚慌的聲音,仔細聽去,好像是滿含對我的擔憂一般。
有椅子劃過地麵的聲音響起,似乎有誰想要起身朝我走來。
然而下一刻,大堂中響起了沈明珠較弱的咳嗽聲。
於是那些作勢要來看我傷勢的人,便絲毫沒有猶豫地在頃刻間調轉了方向。
朝著沈明珠簇擁而去,噓寒問暖。
而剛剛還滿臉怒氣,好像恨不得把我殺之而後快的父親,轉眼間臉上的神色就被擔憂和緊張所取代。
端的是一個疼愛女兒的好慈父形象。
但是很可惜,我不是那個能讓他成為慈父的女兒。
相反,我更像是對方發泄怒氣的對象,彰顯威嚴的物體。
總之,沒有被對方當作親人看待。
過了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感受到額頭上的刺痛。
下意識地,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急忙抬手用手帕擦拭去臉上的血跡,免得丟失了丞相府大小姐的儀態,汙了丞相府的名聲。
恰在此時,台上的一番關切問完,眾人這才有精力看向孜然一身立在台下,狼狽不堪的我。
「咳咳~,實在不好意思,姐姐,實在是我這身子骨太弱了,才引得爹娘和星然他們擔心,我不是故意想要冷落姐姐的,姐姐能原諒我嗎?」
父親再次冷了臉色:
「哼,明珠何須她來原諒,你是我沈百樹的親生女兒,唯一的嫡女,以後無需向任何人低頭道歉,更何況沈如是她還針對你在前。」
母親也不讚同地看向我:「如是,雖然你一直長在丞相府,但如今明珠回來了,你還是要認清自己的身份才好。」
另外三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我能明顯感覺到,三道強烈的視線瞬間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似乎在我說不原諒的下一秒,他們的視線就會化為利刃,把我千刀萬剮一樣。
堂間六人,無一人在意我仍舊流血的傷口。
從小青梅竹馬說要八抬大轎迎我入府的傅臨玉不曾。
被我救下發誓要護我一世安危的牧星然不曾。
被我寵著長大說以後一定要做我靠山的沈南風也不曾。
所有人都不在意我的傷口,他們隻在意我會不會讓沈明珠傷心。
我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指尖用力到發白,才壓下去溢到嗓子處的哽咽。
我看向沈明珠那雙滿含真摯的雙眼,道:「這本就不是你的錯,不用讓我原諒,你身體無恙便好。」
於是,沈明珠那雙眼便彎成了月牙,親親熱熱的上來拉我:「爹,你看,姐姐原諒我了,我就說那個說我壞話的丫鬟定然不是姐姐指示的,肯定是我們誤會了什麼。」
我茫然看向沈明珠,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而父親臉色頓時又染上了怒色:
「哼,明珠就是太單純了,又怎能想到別人的惡毒與算計呢!若非有心人指示,那丫鬟能膽子大到欺負到你的頭上嗎?」
不好的預感再次襲上心頭,我謹慎開口詢問:「父親,先前可是發生了什麼讓明珠受委屈的事?」
還不待父親開口說話,沈南風帶著笑意的調侃話語便傳了過來:
「還不是你院子裏的那個丫鬟桃竹。」
「她一個丫鬟,還和別人嚼舌根,說長姐的不是,如是覺得,應當如何處置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鬟呢?直接發賣好不好?」
聞言,我猛然扭頭看向牧星然,隻對上他尷尬閃躲的目光,心臟又是重重的一沉。
我知桃竹性格。
她在外一向謹慎,從來不會做多餘的事,說多餘的話,就怕給我惹事。
有什麼小情緒,也隻會在我麵前抱怨兩句。
既然這樣,那知道她先前抱怨話語的,除了我,就隻有牧星然了。
是誰告密自然不言而喻。
收回看向牧星然的目光,我不再辯解,重重下跪求情:
「是女兒沒教好桃竹,等女兒回去定然會狠狠罰她。」
「女兒這就去跪祠堂、抄家訓,反省錯誤,但是桃竹與我自幼一起長大,還望父親這次網開一麵,下次若她再犯,女兒親自將她發賣。」
每說一句,我就重重的磕一個頭,祈求喚起他們的憐憫。
血跡印在地板上,殷紅刺眼。
牧星然似乎是被嚇到了,喏諾開口:「大小姐,你別這樣......」
說完後,對方才反應過來似的,快步走到我麵前,伸手想要拉我起來。
我冷著臉,直接拍開了他,不作理會,隻是接著磕頭。
而第一次麵對我這種冷淡態度的牧星然,慌亂無措地站在原地,臉上漫上惶恐,好像被主人拋棄的可憐小狗一樣。
可惜,這一次,我不會再向往日那般可憐他。
人家有真明珠的照拂,可與丞相夫婦同席而坐,哪裏又須得我這個孤女的憐憫呢?
但我的桃竹,就真的隻有我了。
大堂內,一時之間靜默無比,隻餘我額頭與地板碰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