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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神君的那匹馬自由自在慣了,不像九重天上神仙們養的靈寵們一樣呆得住,總是朝我蕭蕭地叫。
好不容易把一窩小動物都哄著午睡著了,我悄悄牽著馬出來,讓它自在地跑一會。
西南角的雷霆山上,雲層湧動,層層疊疊,似乎在醞釀一場聲勢浩大的雷劫。
小馬有些心神不寧,拚命刨著蹄子。
「是從凡間飛升上來的即墨仙君在渡劫,這次天雷格外凶猛些,不知他能否挨得過。」
太白金星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
他身側鶴發童顏的月老撚了撚胡子:「他的本體是妖,能飛升上來做神仙違反了天道,因此受了這麼重的罰。」
「他是妖嗎?」
我很驚訝。
天生萬物時,一切皆有定數。生來該做神仙的,便做了一世的神仙。
凡人若是一心虔誠,苦苦修煉,也能飛升上來。但絕大多數也隻夠得上做散仙,甚至是神君們座下灑掃的童子。
而妖是世間至卑至賤之物,飛升成仙是聞所未聞的。
一道炸雷降下來,西南山上電閃雷鳴,我從未見過如此凶猛的雷劫。
「天道怕是鐵了心要殺他。」
太白金星的話語中有悲憫,更多的確實高高在上的漠不關心。
「不會。」月老有些神秘莫測地看了看我。
「姻緣簿上,他的紅線還牽著呢,牢牢地綁在一起,沒有斷掉。」
月老掌管世間姻緣,我平日最喜歡從他那處探聽八卦。
比如玉皇大帝同西王母娘娘麵上琴瑟和鳴,暗地裏卻各自同別的神仙牽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線。
比如嫦娥對天蓬元帥,其實也有幾分情意的。這件事連她養在身邊的玉兔都不曉得,月老卻門清。
我時常羨慕他的工作。看看神仙之間的參差啊,我洞府中成日被小動物們弄得雞飛狗跳,月老則翻翻姻緣簿,就能探聽到同事之間的八卦。
姻緣簿上的紅線,人死則隱去行跡。
想來,那即墨神君是能挺過這次劫數的。
西南角又是一道震天雷。
我似乎也被擊中了,識海中閃過一片被烈焰灼燒後的震痛。
隨後又是一道雷,我的五臟六腑似乎都被震碎了,隻能勉強站住。
太白金星看我臉色不好,關照了兩句,說過兩日遣人來給我送安神的丹藥。
我實在有些難捱,同他們應付了一會,急急地牽著即墨神君的馬回洞府。
因此,我也忽略了,月老在身後神秘莫測地望著我的背影。
整整一日一夜,西南角每響起一陣炸雷,我便四肢痙攣,識海中一片茫然。
我大汗淋漓地在床上翻滾著,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我是懂些醫術的,往日裏有小傷小病也經常自己解決了。
此刻,我凝神聚氣,用靈力走遍全身,卻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似乎這一場病痛來得有些無緣無故。
像是共感。
我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神仙之間是可以自由戀愛的。若是感情甚篤,便互相結契。
有了這個契約,雙方即可互通識海,一方的病痛能為另一方所分擔。
若是一方身死燈滅,另一方也會隨之而去,墮入萬劫不複之地。
可我此前從未見過即墨,又怎麼會同他結下這麼親密的契約呢。
我迷迷蒙蒙地暈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我周身仍然有些酸痛,卻好過了許多。
應當是太白金星給我送來了安神的仙丹。
「老師退燒了!大笨熊,快給她端一盅水來。小鸚鵡,去拿藥。臭猴子,去給老師端一碗粥。」
床前圍著一圈我平日裏帶的小動物,玉兔神思最敏捷,率先察覺我的動靜,忙指揮開來。
我被他們扶著坐起,勉力喝了一點水,又要昏昏沉沉入睡時,即墨叩響了我洞府的門。
他渾身浴血,素色衣袍被染得看不清原本的顏色,四下裏纏繞著黑氣,那是雷劫留下的痕跡。
他定定地望著我的眼睛,像是穿越無窮的時間,專門為我而停駐在這裏。
「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唇齒間低聲呢喃,像是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