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杜十娘。
那日我投湖之後,忽然耳畔傳來一聲炸響:你個瓜皮!
「談戀愛倒黴三年!為男人花錢倒黴十年!」
我:?
那道聲音中氣十足、氣勢雄偉:「為男人花錢黴一輩子!心疼男人倒黴三生三世!」
我:???
1.
冰冷的湖水灌入我的口鼻,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我八歲被爹賣入勾欄之地。
十三歲被迫賣笑。
九年期間不足為人道也的心酸。
我本以為李郎待我如珍寶......
卻不想他還是將我當作一件隨意置換的物件。
突然——
我的手不受控製地擺動了起來,雙腿也如蟾蜍蹬動,簡直醜陋不堪。
「......這是蛙泳。」
一個聲音在腦中響起。
我心中一凜。
「你個瓜皮!」那道女聲分明是陌生的,卻好像含著很濃的怨念。
莫不是讓水鬼占了軀殼?
我雖心存死誌,但也不能讓水鬼糟踐了我的身子。
「首先,我不是水鬼,其次,你給我記住!談戀愛倒黴三年!為男人花錢倒黴十年!」
我:?
那道聲音中氣十足、氣勢雄偉:「為男人花錢黴一輩子!心疼男人倒黴三生三世!」
我:???
我左右不了我的軀體。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遊到湖底,將匣子撈起來,又用蛙泳的醜陋姿勢遊上了岸,把匣子抱在懷裏。
「介紹一下,我叫陳曦,我從新中國來。我是來......」
我已了無希望,「姑娘是想要這匣子中的珍寶吧?世人皆為利,若你想要,那便給你,但,你要從我身體裏出去。」
陳曦滯了滯,隨即嗷嗷地叫:「誰不愛錢!正常人哪有不愛錢的!那死渣男不也圖你的美色和錢嗎?你你你居然為了他可以去死!我告訴你啊,在現代你這個要......」
「這匣子便贈與你,你莫要幹涉我。」
我將匣子隨意擱置在青石上。
抬步走入湖水中。
腿忽地一僵。
我重重地摔倒在淺灘的淤泥中,吃了一嘴泥。
哪怕是被李甲贈與孫富那奸人,我也是描眉敷粉,花鈿華衣,何曾如此狼狽過!
陳曦:「嘿嘿嘿。」
她笑什麼!?
「咱倆現在一根繩上倆螞蚱。」陳曦慢悠悠說道,「還不明白嗎?你我一體共生,至少我是不想死的,所以先讓你清醒清醒哈。」
「你——」
我怒不可遏,隻恨搜刮盡了腦中的言語,也吐露不出一句惡毒的話。
陳曦聲音清脆:「你失去的隻是生命,而李甲失去的卻是他的愛情啊?不值當不值當,你有才有顏,還有錢,何必吊死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呢?」
怒火驟然泄了大半。
我閉了閉眼。
「我掛牌九載,閱遍世人,李甲已是重情重義,即便如此,他還是負我,僅旁人的幾句挑撥。」
淚水從我下頜滑下來。
「活下來又如何?女子本是浮萍,若無枝可依,隻能是生不如死。」
勾欄之地的女子若是年老色衰,就隻能被老鴇賣入更下等的窯子裏。
直到染了花柳,拿燒紅了的烙鐵往下身一按。
若病死了,連麻席都不裹,赤條條地丟進亂葬崗,等著被野狗啃食。
我見過無數次,怕到骨子裏。
「我不死,又能如何?」
陳曦將聲音壓低:「那你知道,你要沉湖死了,就會形成巨人觀,哦,用人話翻譯一下就是你的軀體會脹大,眼珠會掉出來,現在又是夏天,什麼蠅蟲啊水蛭啊,人們會在湖麵上看到一個漂浮著的龐然大物,若是將你打撈起,一個不小心,就會砰——」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的心跳也停滯了。
「屎尿濺人一身,然後就會被認出來,這泡發了的屍體就是昔日冠蓋京華的杜十娘啊!」
「那你要是真的不介意——」
我渾身發抖:「別說了!你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