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回到家的時候,對著鏡子。
慘白的臉,在鼻子嘴角下的血漬映染下,反而鮮活了。
江媽媽的絕望,我感同身受。
灌下去了一瓶紅酒,我逼著自己入睡。
或許這隻是一場夢,醒來,一切都會好。
第二天,驚醒我的是寵物醫院的王醫生電話,說康康可能不行了。
康康,我的貓兒子。
和江一帆同居後,他送我的第一個生日禮物。
生日的前一天,正好遇到打雷。
風雨肆虐,雷電交加下,我嚇得把被子裹在身上蜷縮著。
等江一帆回來之時,就沒出息的說:“老公,我怕,哪怕有隻貓陪我也好。”
江一帆愣住的同時,我才明白自己失言了。
他不但對貓毛嚴重過敏,並且剛剛找到工作,還處於實習階段。
可第二天,他就抱回來一隻矮腳貓,同時自己頭上還帶著個鋼鐵俠的頭盔。
這個品種很貴,貴到江一帆透支信用卡,也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錢。
我上下打量他後,發現他手上那塊限量版的手表不見了,那是他爺爺的遺物。
之前日子再難,他都不會典當。
我看著他在頭盔後麵傻笑,一把抱住他大哭。
我紅著眼說:“江一帆,你把貓貓送回去吧,等有錢了再買,你不能為了哄我開心把手表當了,那樣爺爺泉下有知會恨死我的。”
我說,貓咪現在跟著我也隻是吃苦......
江一帆馬上捧著我臉擦拭,輕哄我:
“宋妍,你是我的女人,這輩子我最最愛的女人,貓貓陪你就跟我在陪你一樣。”
那天,他帶著我去買了很多貓咪的生活用品。我在他身旁,忽然覺得他以後一定是個好丈夫,更會是一個好父親。
說來奇怪,江一帆給貓咪取名叫康康後,就跟他特別親,害得他不得不吃抗過敏藥。
可也是有了康康後,他的事業開始順利起來。
甚至江爸爸出麵主動接納了我。
隻是作為品種貓,有先天性心臟病,這是我們新手鏟屎官所不懂的。
一旦病發,隻能靠藥慢慢緩解。
一般貓咪心臟病,2年內可能就會猝死。
康康能活五年,已是奇跡。
我酒還沒醒,壯起膽撥通江一帆電話。
對麵默不作聲,我顫巍巍地問:“一帆,康康要走了,你能來送送它嗎?”
他沒說什麼,隻是掛了。
7
我坐在醫院ICU門口。
看著康康那小小身軀,在呼吸機前微微起伏。
我知道它在等它的爸爸。
江一帆來了。
康康看見他,輕輕喵了一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蹭了蹭我,又蹭了蹭江一帆。
王醫生在旁搖頭,建議我們安樂,和它道別。
我和江一帆不約而同看向對方,同時用手摸向康康。
那一刻,它合眼了。
康康在最後一刻都希望見到我和江一帆一起,它什麼都懂。
我哭得肆意。
那一刻忽然明白淚如泉湧的意思。
淚水根本擦不完。
我抱著康康的屍體,不願撒手。
江一帆從家裏搬出去後,每日每夜,都是它陪在我身邊。
它不會說話,可是它知道我傷心。
它在用自己生命為我挽回我的老公,它的爸爸。
江一帆抱住我,那個懷抱我熟悉,又疏離。
一如他的語氣:“宋妍,放手吧。”
依舊溫柔,可我們確立關係後,他就從來沒有直呼過我名字。
我顫抖著,用盡力氣推開了他,喃喃自語:“江一帆,你難道沒有心嗎?”
他冷眼睇著我,又恢複成那副拒人千裏之外的表情。
等我給康康安排後事的期間,他默默坐在一旁,頭也不抬看著手機。
像極了那天江媽媽葬禮,他把我排除在外的樣子。
我打電話過去,他確實來了。
可是他的目的,隻是看我一個人在痛苦中掙紮。
全程圍觀,沒有一句安慰。
真夠狠的。
可那是我們的孩子啊,即便報複我,也不應該用在這個時候吧!
坐在他車裏,看到副駕駛的位置,原本他和我跟貓咪的合照早換成了他和林悠悠的親密留影。
我不顧一切對他廝打起來,江一帆猛地把車刹到一旁,伸手掐住我的脖子。
瞪著眼罵:“宋妍你發什麼瘋,區區一個畜生,你就痛成這樣?那我媽呢?”
我一口咬在他手上:“江一帆,你媽的死就是活該!你媽畜生不如!她不是問我配不配進江家?結果她自己先不配,她被掃地出門!”
“你忘記當初她怎麼羞辱我的?她說我和你生下孩子,她都不會承認我!她來家裏看見我喂貓,說了什麼話?她說畜生養畜生!”
我惡意在他心口撒鹽,他掐著我的力道用力,讓我喘不過氣。
江一帆那眼神像是要殺人,他湊近逼視著我,直到我淚水滴落在他手上,他才慌了神。
一刹那,他嘴唇湊近,這是他每次認錯的前兆。
習慣成了反射。
我卻將頭別了過去,用盡氣力掙脫出來:“別拿你親過別人的臭嘴碰我!惡心!”
他瞪眼看我,忽然一口擒住了我的唇,肆虐地讓我嘗到了腥甜。
江一帆良久喘了口氣:“宋妍,你滿意了嗎?”
“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又是怎麼過的?每天我在樓下車裏看著窗口呆了多久?”
“你知不知道,你打電話的時候,正是公司開新專輯的記者招待會?這對我多重要!”
“結果你說我不配,說我活該?我媽都死了,你還要羞辱她?”
他對著我笑,可眼中是無限的悲涼。
我也大喘氣,死命咬著牙,咯咯作響。
我們像兩條抵死糾纏的魚,在車裏互不相讓,如同生死冤家。
江一帆默默歎了口氣,慢慢伸出手,離我臉還有半公分的時候,車上的微信震動了起來。
林悠悠發來的。
江一帆猶豫了下,坐了回去,當著我麵按下語音框。
林悠悠地聲音明顯帶著哭腔:“江哥,你什麼時候回來?你不會和宋姐和好了吧?”
“等下就要有記者提問了,我剛吃了鎮定劑,可是不管用,我還是很怕!”
“你快點來,還有那個一直騷擾我的劉總,到公司來了!”
江一帆沒有立刻回複她,轉頭看向我,見我一臉疏離,輕蔑哼了一聲:“宋妍,要我去嗎?”
他說的去,是給我選擇。
去陪林悠悠,還是留下陪我去送康康最後一程。
“這是我最大的讓步。”
可他不記得了嗎?
葬禮那天,大雨傾盆。
我在門口撐著傘一直沒走,哪怕他一直當我不存在。
等守靈的時候,我還是開口:“江一帆,隻要你說一句,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你。”
“我們都是被舍棄的。”
“不是你媽媽反對,我媽媽也反對。”
“走到這一步,你我都無退路啊。”
可是,他聽了,起身給他媽媽上了一炷香。然後轉身像看陌生人一樣:“宋妍,我們完了。”
完了?簡簡單單,支離破碎。
那天我渾身淋透走回家,抱著康康說爸爸不要我們了。
這時候,他居然要我選?
想到這裏,我毅然決然推開車門,沒有看他:“江一帆,我們完了。”
我把門用力關上的時候,身後的江一帆發動了引擎。
他拿起電話,對著林悠悠說:“放心,我馬上就到。”
車揚起塵土,我靜靜捧著骨灰盒,站在原地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