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丈高的洪水,在震耳的轟鳴聲中,以無可匹敵之勢,吞沒著前方的一切。
宛若戰場上衝鋒的千軍萬馬,無可匹敵!
聚集地內,絕大部分流民都下意識往大門處跑,楚牧卻帶著韓不爭反其道而行。
跟楚牧一樣想法的流民也有,但極少。
爭分奪秒狂奔,楚牧帶著韓不爭來到聚集地南側,相對高一點的地勢。
這裏是一處高達十幾米的崖壁,崖壁上方,是聚集地的獵人們往常獵取小型變異動物的山坡。
山坡上樹木蔥鬱,植物茂盛,一根根大拇指粗細的藤蔓順著崖壁垂落下來,將岩壁完全覆蓋。
少數往這裏跑的流民,已經抓著藤蔓拚命往上爬。
隻要到了山坡上,就可以避開洪水的衝擊。
韓不爭看著爭先恐後往上爬的流民,再看看楚牧,笑笑道:“牧哥,你先上去。”
楚牧搖頭。
以他的身手,爬上去很輕鬆。
可他做不出拋下兄弟獨自逃命的事。
況且,並不是必死的局麵。
韓不爭苦澀道:“牧哥,小蘇還在等你回去,你快走吧,沒必要......”
“廢話少說,連環城都埋不了咱們兄弟倆,這點洪水算什麼?趕緊割藤蔓。”
楚牧吩咐了一句,快步朝不遠處的殘破木屋跑去。
這木屋早已廢棄,到處都是坑坑窪窪,被酸雨腐蝕得不成樣,木板也都非常脆弱。
楚牧沒時間耽擱,進屋後選了四塊相對還算結實的寬大木板,一鼓作氣將這些木板拖了回來,疊起一起。
足夠承受三個人的重量了!
韓不爭這邊已經用精鐵匕首割下了十幾根藤蔓,見楚牧拖著木板回來,立刻知道楚牧的想法。
隨後,二人默契配合,用堅韌藤蔓將疊在一起的木板捆綁得結結實實。
一艘簡易的‘船’就做好了。
緊接著,把船抬到了幾米外,山勢相對凹陷的地方。
這裏同樣有很多垂落下來的藤蔓。
楚牧選了十幾根較長的藤蔓,將木板船再度纏繞了一遍,緊接著又用幾根藤蔓纏在腰間。
韓不爭和他母親同樣如此。
“這樣應該保險了吧?”韓不爭將自己母親緊緊摟在懷裏,朝楚牧問道。
“保險!這點洪水,小意思!”楚牧哈哈一笑,做了個OK的手勢。
見楚牧這麼自信,韓不爭心中也充滿希望。
可實際上,楚牧自己心裏也沒底。
泄洪的規模比他想象中還要大得多。
於這樣的災難麵前,人類太過渺小和無力。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看命。
“啊!”
一聲慘叫響徹。
啪嗒一聲,不遠處有流民掉了下來,很不幸的摔在石頭上,當即口噴鮮血,用盡全力抬起手,朝楚牧這邊虛抓。
眼中滿是哀求。
但還沒等楚牧回應,他的瞳孔已經渙散,那隻沾染著鮮血的手,無力垂落。
楚牧看了一眼,內心毫無波動,將目光放遠。
奔騰咆哮的洪水,已經將聚集地內眾多流民的驚恐嘶吼和尖叫都淹沒。
速度快到讓人崩潰。
相隔不遠的兩處大門處,如蟻群般密密麻麻堆積在一起的流民,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在洪水來臨之際,發出了最後的哀嚎。
緊接著,裹挾著巨大衝擊力的洪水,洶湧而過。
一切的一切,都被淹沒其中。
很多流民幾乎是在瞬間就被洪水直接拍死。
他們是幸運的。
而不幸者,還將經曆更多的痛苦。
漸漸的,大半個流民聚集地被吞噬。
轟轟......
聲音越來越大。
宛如驚雷在耳旁炸響!
恐怖的洪峰,近在眼前!
“來了!”
楚牧猛的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抓著木板船上的藤蔓,緊閉嘴巴。
嘩!
渾濁洪水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
巨大的力量拍打在楚牧身上,讓他幾乎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咕嚕咕嚕......
被淹沒在洶湧的水中,楚牧耳朵嗡鳴不止,腦袋裏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所有的力氣,緊緊拉著藤蔓。
死都不能放手!
砰!
砰!
木板船一次次撞擊在岩壁上。
夾雜著一根根藤蔓不堪重負的斷裂聲。
整個過程持續了將近一分鐘。
如同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洪峰過後,水流變得相對平緩。
木板船漂浮出水麵,本應順水而下,卻被僅剩不多的藤蔓拉扯住。
楚牧終於直起了身,張著嘴巴大口大口呼吸。
身上的粗布衣服不知被什麼東西撕裂,手臂上和腿上,一道道傷口,觸目驚心。
全身劇痛,仿佛又一次承受了毆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牧有氣無力的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才發現木板船上沒有韓不爭的身影,心臟狠狠一揪,立刻大吼起來:“韓不爭!韓不爭!”
沒有回應!
但緊接著,楚牧就細心發現幾根藤蔓被繃得很直。
他連忙上前,伸手入水,胡亂的抓住了一隻手,齜牙咧嘴地往上拉。
全身都很痛,痛得他汗水直冒。
可楚牧緊咬著牙,沒有鬆手。
終於,韓不爭的腦袋冒了出來,劇烈咳嗽一聲,大喊道:“快拉我媽!”
楚牧再度伸手,把韓不爭一隻手死死護著的韓母拖了上來。
韓不爭喘了幾口氣,自己掙紮著爬上木板船,看看楚牧,又看看自己的母親,咧嘴笑:“牧哥,我們又逃過一劫!老天爺沒收我們!哈哈哈!”
能從如此恐怖的洪水中生還,自然值得開心。
楚牧卻沒說話,他感覺韓母的狀態不對,立刻伸手探鼻息。
緊接著,楚牧就雙手扣在一起,不斷做著心肺複蘇,甚至進行人工呼吸。
韓不爭笑容僵在臉上,腦子裏嗡了一聲,呆呆問道:“我媽怎麼了?”
楚牧依舊沒應聲,重複不斷的做著急救。
不久後,楚牧默默停止了動作。
韓不爭渾身發抖,嘴唇泛青,連瞳孔都開始渙散:“牧哥,我媽怎麼樣?怎麼樣?你告訴我,她怎麼樣了?”
楚牧低下頭,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嵌入了掌心。
“你......你說話啊!我媽怎麼樣了!你說啊!你告訴我!”
韓不爭的情緒漸漸失控。
他爬到母親身旁,將她緊緊摟在懷裏。
“不!不會的......媽......你沒事的,肯定沒事......”
神經質一般自語著,韓不爭已淚崩如雨,崩潰得仰天大吼:“媽!媽!!!你怎麼能丟下我!你怎麼舍得!啊啊啊啊!死老天,我屮你瑪!!!”
楚牧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嘴唇都被咬破,鐵鏽味在口中蔓延。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歇斯底裏。
楚牧緩緩睜開遍布血絲的眼,抬頭,看向了那高聳的黑色城牆。
這個該死的世界......
那座城裏,那些決定泄洪的,不配稱之為人的畜生......
“總有一天......總有那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