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都要邁步走了,在我抬頭的時候,眼神順便跟我有兩秒的接觸。
陌生又不熟。
像是剛睡醒,整個人都帶著點困倦的氣息,連瞳孔也沒太聚焦,長得過分的睫毛在眼瞼處掃落一片陰影。
鼻梁挺拔,薄唇緊抿,側臉被陽光晃得冷白,連垂落的黑色發梢都像是渲染著層薄光。
挺生人勿進的帥。哪怕是常年冷著臉,也有女生前仆後繼。
此刻,謝嘉杭大概是困倦神色清醒了幾分,眼神逐漸回籠,在我臉上聚焦。
茫然二秒,才想起來我是誰的模樣。
看著這哥兩眼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在遊戲上的專一勁頭,我對他露出一個禮貌的笑,抱著先入為主的想法,說道。
“你找江嶼延嗎?”
“不過他要去食堂吃飯,可能已經走了。”
我可能都沒注意到我自己的模樣。
巴掌大的臉因為通宵顯得有些蒼白,又沒化妝,連口紅都沒塗,更顯得沒什麼氣色,也擋不住眉眼天生豔色勾魂。
天然長的睫毛下,眼睛四周還是紅的,深棕色瞳仁像是被水洗過,要掉不掉眼淚。
好像受了很大很大委屈,剛剛跟男朋友不歡而散的模樣。
連說的話,也帶了吵架賭氣的成分,變得真假難辨。
謝嘉杭睨了我一眼。
輕飄飄的哦了一聲,音色低冷。
有點嘲。
懶得搭理的模樣,從我臉上移開視線,邁開長腿,徑直往前走去,在我耳邊掠過一陣微涼的風。
真拽啊,這哥。
我反應了兩秒他剛剛的眼神。
那樣含有輕蔑、嘲諷、不屑的眼神,好像我有多麼微不足道,厚顏無恥糾纏江嶼延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血色湧入大腦,連表麵的皮膚都微微紅。
“謝嘉杭。”我停住腳步,冷靜將耳邊的碎發別在耳後,轉身,對他露出一個甜美溫柔的笑。
“你知道嗎?其實你現在去食堂,還來得及。”
去吧,看你好兄弟跟小學妹卿卿我我。
“程、織。”
謝嘉杭的語氣平淡生疏,準確無誤叫出我的名字。
也許這兩個字,他都是私底下聽江嶼延和那群朋友議論過的,才會記住。
他站在那,側著臉看了我一眼。
陽光濃墨重彩鋪出他的輪廓,像是一幅極為張揚的油畫線條,人卻極為冷漠無言。
眼神靜的像潭水。
評價道。
“你也挺能忍的。”
我腦袋嗡的一聲。
那天晚上,他應該是看到我在門外了。
我聽到他們那樣的談話連當麵質問的勇氣都沒有,還能若無其事來找江嶼延。
所以在他眼中,也一樣同其他人覺得,我廉價透頂。
耳垂的溫度都透著幾分滾燙的難看,可我臉上的表情竟然意料之外維持的很溫柔,即使素顏也擋不住眉眼的玫色豔麗,朝他一笑。
“謝謝誇獎。”
謝嘉杭皺眉。
看我的眼神古怪。
避之不及的往前走。
可能是沒見過我這麼忍辱負重、胸襟寬廣、義不容辭的兄弟的女朋友吧。
我淡然撩了撩耳邊的長發,轉身繼續往前走。
不知道為什麼......
可能是見了謝嘉杭那副見鬼的表情。
還蠻爽。
“嘉杭。”朋友站在遠處朝謝嘉杭招手,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登時嗤笑一聲,勾著謝嘉杭的肩,“哎?剛剛那是不是嫂子啊。”
謝嘉杭沒表情,不回話。
“肯定是她,她整天除了纏著延哥也沒有其他事幹,舔狗一個。”梁澤宇伸了個懶腰,盯著我的背影。
“......延哥。”梁澤宇道。
“你們看到程織了?”江嶼延抓著外套,皺眉問。
“剛走。”謝嘉杭抬了下下巴,點向我離開的方向,語氣沒什麼波瀾。
江嶼延口中罵了一聲,尾音清透煩躁,小學妹抓著他衣袖問:“學長,我們不吃飯了嗎?”
“吃個屁。”
江嶼延邁開長腿,直接走人。
梁澤宇鬆了口氣,剛剛的話不知道江嶼延聽沒聽到,但他沒計較。
有時候。
他們私底下議論程織的資本,是江嶼延給的。
我離開計算機院主樓的機房,漫無目的沿著操場逛了很長時間,有些發呆,一時竟不知道去哪。
好像我的世界隻剩下了江嶼延。
他那麼耀眼,所以我理所應當把自己放在了更低的位置上。
天邊的雲朵漸漸淡去了,被晚霞蒙上了一層絢爛的橘色,隨著風的方向移動,像被誰咬了一口的月牙,殘缺不全。
一個人安靜坐在畫架前。
手腕翻動,落筆沙沙地作響。
畫室門口,倚著一個人。
陰影淡淡地掃落下來。
打破一室的寂靜。
“能把畢加索畫的這麼醜的,我也是第一次見。”
筆尖頓住。
幾乎戳穿畫紙。
手指用力地攥緊了畫筆。
江嶼延單手抄著口袋,踱步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看我,下一秒,英挺眉眼微微驚詫:“......程織,誰又惹你了,你哭什麼?”
“你是我男朋友嗎?”眼淚唰唰地往下掉,可能是每個人給我的輕蔑太明顯了,又或者以前是我忽略了太多,聲音哽咽吼他。
“你除了貶低我還能做什麼啊!”
“不是吧。”
江嶼延俯身,抬手擦掉我臉上的眼淚,粗糲指尖帶著薄繭剮蹭過臉頰的溫度微燙,我別過臉後退,聽他無可奈何的聲音:“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
我盯著畫架上那副畢加索的素描圖。
聲音沙啞。
“什麼對你來講都是玩笑嗎?”
“程織。”他從頭頂落下的聲音帶了幾分警告,“無理取鬧也要有個度,我不喜歡你這樣。”
畫室的燈影昏黃,黑白灰三色割裂的忽明忽暗。
從寬闊的窗戶外麵能看到操場上的場景,三三兩兩的情侶牽著手閑逛,時不時對視而笑。
天知道我有多羨慕那樣。
我跟江嶼延從來沒有那樣過,一直是我小跑追到他身後,他會不耐煩催促我,知道自己走得慢能不能別穿高跟鞋。
晚霞絢爛而模糊,之後是沉寂的暮色將畫室籠罩,我和江嶼延之間是長久的沉默,沉默到江嶼延都覺得不習慣。
我反複握緊畫筆。
想問他。
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是個玩笑。
你是不是在等我提分手。
可是話到最後,我認真看著他的臉,傾聽心跳失衡,清楚聽到了自己在安靜中清晰的聲音。
“江嶼延。”
“你喜歡我嗎?”
江嶼延似乎愣了一下。
然後他輕扯嘴角,笑了。
“擱這等著我呢?”
他彎下腰,那雙淩狹的桃花眼多情又無情,倒映出我的眉眼,修長手指輕柔的托住了我的下巴,把我壓到在畫架前送來一個深吻。
呼吸交錯間。
我聽到他低啞蠱惑的聲音,帶著輕微的不屑。
“矯不矯情啊程織,我看你又情緒泛濫了是不是?”
咚——
心跳仿佛凝滯了。
我的一切委屈、眼淚、控訴,對他來講,都隻是矯情而已。
他根本不會深究背後的原因。
“砰——”的一聲。
我用力伸手將江嶼延推倒。
他毫無防備,後背撞翻顏料盤,好不狼狽。
手撐著光潔的地板。
“我就是這樣一個矯情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我們分手吧,江嶼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