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家長會,媽媽因為出差趕不回來,隻有爸爸一個人來給我們開家長會。
爸爸作為家長代表上台發言時,我以為他會說:“大家好,我是孟辰和陳嶼的家長。”
可他說:“大家好,我是陳嶼的家長。”
我傻住了,前桌的男孩轉過身調侃我:“原來你才是陳嶼爸爸領養的啊!”
旁邊幾個男生都附和著譏笑,一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難怪孟辰平時那麼護著陳嶼,畢竟寄人籬下嘛。”
他們笑得越來越大聲,我瞪了他們一眼,臉上滾燙,又是委屈又是惱怒。
回頭看了一眼陳嶼,他依舊麵無表情,就像自己隻是個局外人。
我的爸爸,毋庸置疑,是一個好人。
他把昔日戰友的遺孤接到自己家撫養,對陳嶼和對我別無二致,甚至在有些時候會更甚我一籌。
他也會和別人打趣,說自己“老來得子”。
我知道,或許這是爸爸需要塑造的一個“光偉正”的形象,也是對這個無人撫養的孩子的憐憫。
所以我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不滿。
直到今天,爸爸在所有人麵前說自己是另一個人的爸爸,而我在座位上聽著身邊同學的嘲弄,如坐針氈。
回家的路上,我拉著陳嶼,他垂眼看著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
“小,偷!”我從牙縫間擠出來這兩個字。
陳嶼的睫毛顫了顫:“辰辰。”
他平靜的表情和這個稱呼徹底激怒了我,我一把推開他:“你以為你是誰,真當自己是我哥哥了?”
那時的我太口不擇言了,那些殘忍的話不受控製地從我嘴裏說出來:“小偷!你為什麼要活下來!”
這句話一說出來我就後悔了,我看到陳嶼眼裏的光一瞬間湮沒時,意識到自己太過分了。
我明明知道這是他心裏永遠的痛,他好不容易向我敞開心扉,我卻用來傷害他。
可還沒消下去的怒氣讓我還是扭頭就走,快步走到拐角時,我用餘光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的陳嶼。
他低著頭,兩隻手無力地垂下。
或許是青春期一些奇怪的情緒作祟,在這之後我們兩個的關係就變得很糟糕了。
冷靜下來後我想和陳嶼道歉,但又覺得自己當時說的話實在太過分,明明知道那是他心裏的刺,卻還要在他傷口上撒鹽。
我有些不敢麵對他,他也開始和我保持距離。
陳嶼成績很好,轉學來之後就一直霸占著年級前幾名的位置,因此也是學校唯一保送資格的競爭者之一。
四月初的那場考試,決定著最後保送名額花落誰家,陳嶼卻在進考場前和人打起來了。
我正在座位上整理文具,就聽到隔壁考場外一陣騷動,有人尖叫著“殺人了殺人了。”
這刺耳的幾個字讓考場內的人都坐不住了,紛紛往外張望,我踮起腳,趴在窗戶上往外看。
是陳嶼,還有跌坐在他麵前,一個被打得滿臉血的男生。
他一改往日裏溫和的模樣,拳頭上的青筋暴起,長長的劉海在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認識那個男生,章牧。
他有段時間一直纏著我,甚至到了尾隨我回家的地步,我發現自己被尾隨那天一回家就告訴了爸媽。
那時陳嶼也在,他坐在沙發上看書,眼皮都沒抬一下。
隻是那次過後,我就再也沒有發現有人尾隨我。
陳嶼的右手一直在抖,他用左手極力握住它想要平靜下來,但無濟於事。
他沒法考試了,陳嶼跟著保衛科的人從我眼前離開了,他朝我笑了笑。
自從我們冷戰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對我笑了。
“好好考試。”
陳嶼到底在幹什麼!他這麼溫順的人,怎麼會在這麼重要的考試之前打架?
整場考試我都心不在焉,考試結束後我得知陳嶼被帶去了派出所。
把人打進了醫院,嚴重的話可能會被立案。
爸爸把陳嶼從派出所接了回家,我罵他:“你有病吧?為什麼打人?”
失去了保送機會,還有可能被立案,你是瘋了嗎?
我其實是想關心他的,但話到嘴邊就變了味兒。
“我倒黴了,你不開心嗎?”陳嶼的語氣很冷,似乎不想和我多說。
我氣不打一處來,用力錘了一下他的肩膀,陳嶼吃痛地往後一縮,我這才注意到,他回來後右手就一直在不停抖。
“你手怎麼了?”我連忙抓住他的衣袖。
陳嶼臉色一黑,甩開我,徑直往房間走去。
我主動示好,他居然還給我甩臉色,我惱怒,狠狠踢了幾腳他的房門泄氣。
——
幾天後,對陳嶼的處理結果下來了。
對方執意要告陳嶼,好在學校願意出麵調解,所以是記了處分,做停學處理,等高考的時候才能來學校。
陳嶼就這樣在家裏完成最後的複習。
其實他不用保送也可以考個很好的大學,隻是因為保送可以免四年學雜費,還有獎學金,他才會爭取那個名額。
他去學校拿資料路過我們班,同桌的女生在我耳邊碎碎念:“其實那個人挺欠揍的,但是陳嶼白白搭進去真不值。”
是的,章牧是學校裏出了名的混子。
那天放學時,我在離學校不遠的小巷裏看到了我從來沒見過的,狼狽不堪的陳嶼。
試卷四處灑落在地上,因為剛下過雨的緣故,試卷已經被泥點覆蓋了,陳嶼就癱坐在其中,臉上掛了彩。
看到突然出現在麵前的我,陳嶼有些無措,連滾帶爬站起來就要走,這樣狼狽被我看到,他很驚慌。
我走到他身旁,丟下一句“對不起”就快步跑開了。
陳嶼一定覺得莫名其妙,可我已經快要被對他的愧疚淹沒。
因為在家長會第二天,我惡趣味地和章牧說:“我看陳嶼不順眼,你整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