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年臘月的冬太冷，冷到我去往醫院的每一步骨縫都浸了冰。

第四次打傅景佑的電話無果後，我關掉了手機。

獨自一人走向醫院。

今天是我們結婚三周年的紀念日，他不理我，是正常的。

每逢這個時候，姐姐要麼胸悶要麼氣短，總之想方設法要將傅景佑從我身邊奪走。

現在，他應該剛下飛機 吧。

姐姐會捧著親手織的圍巾在機場接他，而傅景佑會張開雙臂給她一個擁抱，或是親吻。

多麼溫暖的場景啊。

我無數次在夢裏夢到，懷中一片溫暖，好像他抱的是我一樣。

「醒醒，你是江綰月嗎？進來檢查吧。」

一陣失重感襲來，我整個人向前麵倒去。

預想中與大地的硬冷接觸並沒有來臨。

睜開眼時，我的下巴被一隻手托著。

幹淨修長的手指有些溫涼，似乎隻是路過順手拯救一個打盹的可憐人。

「謝…謝謝。」

走廊吹來一股強風，門狠狠拍在牆上，發出巨大聲響。

恍惚之間，我好像聽見男人像風一般若隱若現的低語。

「嗯。」

護士小姐拍了拍我的肩，「是江綰月嗎？別睡這裏，門壞了容易著涼。」

「跟我進來吧。」

我連連點頭，起身時發現身上竟然披著一件西裝外套。

我下意識左右張望，走廊無人，隻在餘光中看見一片黑色大衣衣角消失在門口。

不知為何，我心中湧起一片悵然。

「請問你看見是誰給了我外套嗎？」

我隻能開口問我旁邊同樣在打盹的人。

那人臉色灰白，雙手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然後揣著手搖頭。

護士在催了，我拿著包準備進去。

聽見身後的人嘟囔，

「不過剛才那男的站在麵前給我們擋了好久的風。」

抽血化驗，各種冰涼的機器在我身上遊探。

做完所有檢查，我迫不及待打開留在護士站充電的手機。

雪天的醫院和手機的消息通知一樣安靜。

我看著滿屏全是我的消息的聊天框，動了動手指，還是繼續發了一條。

「景佑，你到了嗎？」

顯然是句廢話。

我知道他一個小時前飛機就已經落地。

也知道他不會回複這句話。

可是我......

就是，很害怕。

我從小身子就弱，特別是上次，留下了病根。

來醫院是家常便飯的事情。

可不知怎的，這一次我心中慌慌的，久久平靜不下來。

這種感覺讓我有些失控，我再次撥通了他的電話。

渴望能夠在這時候聽聽他的聲音，

一句話就好。

「嘟」聲響起後，我的心提了起來，想著第一句應該開口說什麼。

可沒高興兩秒，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冰冷的電子音。

傅景佑在看手機，他掛斷了。

我咬著唇，不死心的在手機尋找他的痕跡。

有一瞬間，我想不顧一切用盡手段聯係到他。

淚水滴在手機屏幕上，砸出水花。

醫生找到我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麵。

我蹲著靠在牆上，雙手緊握著手機掉眼淚。

他年過半百，短發有些花白。

看到我時緊緊皺著眉。

透著模糊的淚水，我在他臉上看到了憐憫。

「你家人呢？」

我張了張嘴，心中的東西往下沉了一分。

我的媽媽，三年前就變成植物人臥病在床。

我的爸爸，不知道還醉倒在哪個美人的溫柔鄉。

而我的姐姐和我的丈夫......

想起剛才在手機看到的畫麵，我的心口一陣絞痛。

傅景佑從來不接我的電話，

可江念枝的文案卻是：

「終於不用再過每晚煲著電話粥入睡的生活了。」

原來他不是不喜歡電話，隻是不喜歡我罷了。

我從三年前逼他娶我的時候就應該知道。

我拿著手機翻了一圈通訊錄，最終又回到那條朋友圈上。

「陳醫生，你直接告訴我吧。」

我放下手機，垂著腦袋，「我家人有事來不了。」

見慣生死的醫生此時也有些動容，看出了我的窘迫，但隻能沉默。

我放空地望著手機，顯得自己並不那麼在乎結果。

視頻中傅景佑圍著圍裙在做中餐，江念枝小鳥依人地躲在玻璃門後麵看他。

沒有聲音，我的耳畔卻響起了溫馨的話語。

是小時候他經常來我家時，媽媽做飯我倆打鬧的場景。

視頻的結尾，我看清楚了傅景佑的口型。

他笑著對江念枝說：「小尾巴。」

我記憶中的最後一個專屬稱號，也被姐姐搶走了。

「是白血病。」

醫生沉重的聲音砸進我耳朵，我的世界轟鳴一片。

一時之間竟分不清，

這兩件事，到底哪件讓我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