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姓何,是先帝心腹,得了先帝的指示,切了脈確診了後便寫了藥方,並不多問。
我捏著那紙看了看,苦澀一笑,“陛下還沒皇子啊。”
而且,這後宮之中,這也許是唯一一個和王氏無關的孩子。
即便是我,日後倘若有孕,誕下的孩子也是有王氏血脈。
我起身,衝著何太醫突然跪下,“何太醫,本宮要求你一件事。”
何太醫嚇了一跳,也慌忙跪下,“娘娘不可。”
我說,“陛下無子,求何太醫救下這個孩子。”
“可是,娘娘,這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是怕這孩子活不成,可本宮有辦法讓他活。”
我要為這個孩子爭命。
我要保下他。
何太醫良久不言,隨後說:臣知道了。
他起身重新寫了藥方。
“過兩日,臣再來為娘娘請平安脈。”
我點頭。
又告訴他,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就不必告訴陛下了。
何太醫應了。
青娘的孩子就這麼保住了。
此後一年,她隻活在我後殿的一個一間房內,每日三餐,由其他宮人送進去,太醫每十日來一次,藥材皆從宮外購得。
皇城之內,期間又死了幾個被陛下臨幸的女子。
這內廷生吞活人,但我鳳翔宮內卻上下一心。
我們都在費力保著青娘,也萬幸,青娘一切安好。
她肚子漸漸大了,已經顯懷,我親眼見一個孩子這樣長大,隻覺得神奇,忍不住伸手摸青娘的肚子。
“你說,他會感覺得到嗎?”
青娘笑,“娘娘真是小孩兒。”
我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說,“真奇怪,這樣小的肚子,裏麵竟然有了一個孩子。”
青娘看我一眼,隨後道,“等孩子出生了,就讓他認娘娘為母。”
我一愣。
青娘說,“娘娘需要一個孩子。”
燕貴妃若是無子,我便是太後唯一的選擇。
有子,可護我性命,也可助我與燕貴妃抗衡。
青娘為我著想,我一直知道。
六月暴雨,青娘在這一日臨產。
我們沒有產婆,隻有太醫傳授的有限的接生概要,鳳翔宮內人人奔波忙碌,屋進屋出,無聲而又匆忙。
青娘滿頭大汗,已經力竭,躺在床上慘白著臉。
孩子卡在她腹中,出不來。
“怎麼辦?”我手足無措,急得團團轉,說,“我去求陛下!”
“娘娘--”青娘拉住我的手,讓我別去,“--求陛下也沒用,娘娘別去。”
“可是-”
“用刀。”青娘說,“用刀,把孩子剖出來。”
我大驚,甩開她的手,大聲道,“不可。”
青娘大口喘氣,語氣哽咽細碎,跟我說,“娘娘,求你。”
我一臉淚水,跪倒在她床頭,隻無聲痛哭。
我不能,也不敢。
青娘最終還是生了下來,是個男孩,白玉一團。
我將孩子抱到她麵前讓她看一眼,青娘搖搖頭不看,隻虛弱地笑,說,“奴婢終於為娘娘生了一個孩子。”
我含著淚點頭。
她待我赤誠,這孩子她不是為先帝,是為我生的。
“娘娘-”她拉住我的手,“-等他長大了,別告訴他,他的真實身份,就當作他是娘娘親生。”
我望著被褥裏滲出的鮮紅血跡,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哭什麼?”青娘抬手,想將我眼淚擦掉,半晌失敗了,便隻小力地扯住我衣袖,“奴婢是看著娘娘長大的,娘娘就像奴婢的孩子,如今奴婢要走了,就留個念想給娘娘,希望這孩子代替奴婢能再好好照顧娘娘。”
“護著娘娘。”
我出生那年,青娘到了我家,說來也怪,她一個七歲的孩子,按說不適合照顧孩子,但我隻要到了她懷裏,便不哭不鬧。,
於是,她就成了照顧我的嬤嬤。
如今,她為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