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巴掌差點沒把我半條命打出來,躺在床上養了好幾天,臉色才微微轉為紅潤。
天氣轉寒,我套了件紅色狐裘,脖頸一圈白狐軟毛,神色懨懨。
殿內熏香悶悶,我透不過氣來,支開宮女獨自起身,打算去外麵走走。
外麵凍雲千裏,陰沉晦暗,沒有陽光。
我心情漸漸好轉起來。
平日裏最討厭太陽曬臉,哪怕是冬日暖陽也依舊不喜。這時周命稷總會逼著哄著把我硬生生抱到殿外曬太陽,說我太過閉塞,小心憋壞了身體。
然後我走幾步路便體力不支,停滯了腳步想回去躺著,便會被他威脅著現在不動回去隻能在榻上動。
我沒動靜了,乖乖被牽著走了有一個時辰之久。
沿著鵝卵石道慢慢走著,終於覺著有些疲累了,我在長亭內坐了下來,小幅度地喘著氣。
湖麵水波粼粼,不遠處慢慢傳來俏笑嬌語。
眼神恰巧與走過來的兩人相撞,我沒看見似地收了回來。
「皇上,那不是貴妃嗎?」秦珠嫣然笑著,「她怎麼也在這裏呀?」
周命稷摸了摸她的頭:「不重要。現在想去哪裏?」
秦珠撒嬌般地搖晃了周命稷的手臂,這個動作讓她的腰間掉下來一樣似是圓珠樣的東西,一下啪嗒落水滾進了湖中。
「我的寶珠!」秦珠叫喚起來,「這是我爹爹送給我保平安的!」
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然後笑了出來。
沒笑出聲,秦珠也沒看見,但是周命稷微微側了側頭,目光在我身上逡巡打量。
「無妨。」周命稷也笑了,我卻在他眼中看不到一絲笑意:「讓人撿回來便是。」
他朝我說:「貴妃,把這珠子撿回來吧。」
秦珠驚喜般瞪大眼,臉上得意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眉梢都揚了起來:「這樣不太好吧,畢竟她是個貴妃……」
周命稷一抬手,示意噤聲,秦珠才微微弱了聲音,眼神毒蠍似的盯著我。
我看著周命稷的眼睛,很冷,冷到我好像不認識這個人。
冷風微起,吹起我的狐裘,我裹緊了它,將臉埋在絨毛裏,緩緩下了亭子。
我想起一年前周命稷怕我走這鵝卵石路走得腳掌疼,將我背在背上,繞著寒湖走了一圈。
那時我趴在他的背上,側耳聽他強有力的心跳聲,眼神朝湖水投去。
碧青碧青的顏色,很是悅人心目。
當我再次靠近這個湖泊,隻覺得死水一般的深綠,像是吞噬人的怪物,無聲地在這等候著我。
我轉頭看向周命稷,伸出手比了個手語。
意思是,水很冷。
周命稷眼睫似乎顫了顫,但依舊沒有張口。
秦珠驚疑不定地問出了聲:「你是個啞巴?」
這句話被風裹挾著傳到我耳中已經有些淡了,我在得不到回應之後慢慢放下了手。
我經曆過的拋棄刻骨銘心,其實也不缺這一個。
隻是在麵臨那刻,總會有不死心的餘灰複燃,等待著奇跡。
親人厭我,世人啐我。
也許我最好的歸宿,早就在冥冥之中命中注定了。
湖麵倒映出我的身影,我放緩了身體,倒了下去。
整整十九年,十六年柴房避雨,三年卑膝歡笑,此生終如薄紙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