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之前,我也和平常孩童一樣玩樂。
直到那年秋,姨娘見大房已經生了兒子,為爭寵,強行給我綁住裹腳。
姨娘是發了狠,想讓我同大房裏的阿姐一樣賢良淑德,而她年輕時也因為腳小才得我爹青睞喜愛納為妾室,所以裹腳是不能再生育的她唯一能想到我爹在意我們娘倆的法子。
但她手下動作沒有輕重,不管怎麼捂住我痛苦的聲音,在我撕裂的求救和哭喊聲中還是驚動了下人。
阿爹趕來時,姨娘已經被人壓在地上,我渾身大汗的癱倒在床上,右腳鮮血淋漓。
從那之後,我右腳瘸了,姨娘被診斷精神失常送去奉天城新開的醫院,沒多久,她從窗戶跳了下來。
或許是對我有所虧欠,阿爹準許我經常出門散心。
可一個瘸腿的人隻會被人恥笑,漸漸的,他不再提出門的事情,我也乖順的縮在屋內不出半步。
我常常坐在自己小院的石榴樹下,過了夏,石榴花開了很多,結了很多果子。
1920年我第一次見裴行昭就在那棵石榴樹上。
曜日下,少年一身洋裝禮帽爬在樹上,我一身洗得發舊的倒大袖站在樹下望著。
我們一仰一俯,距離不長不短。
少年禮帽裝滿石榴,笑著問我,「小娃娃,你是哪兒來的?」
我說,「我就是這家人。」
「你是主家的?」他眉頭微微皺起,「我怎麼沒見過你?」
我不答,我知道他是誰。
阿爹在前幾日就專門讓人叮囑我不準出院門,因為商會會長裴家當家會攜子上門。
少年正是裴行昭,出身高門世家,底蘊深厚。
正如此,我這個有損家族臉麵的瘸子自然不能露麵。
少年下來之際,我轉身要走。
他攔住我,「小太爺給你糖吃,你別告訴其他人我爬樹的事情。」
我看著被他塞入手心的兩顆果糖,點了頭。
又過了幾年,聽人說,裴家得罪了日本人,僅僅一夜就遭受了滅頂之災,裴家就此銷聲匿跡。
家裏的阿爹沒再提那門攀高枝的娃娃親。
經年後,再相見。
聽人說,北邊的山裏出了一個土匪頭子,就是裴行昭。
他不僅回來了,也帶著當年兩方長輩定親交換的生辰帖上門提親。
阿爹懼怕的他日益壯大的勢力,也怕在外麵落了一個不守信的名聲,隻能硬著頭皮應了下來。
可阿姐是眼高於頂的,不肯嫁給一個土匪。
而阿爹找到我,讓我替嫁時我欣然答應。
隻因為那天石榴樹下,少年意氣風發,笑起來右邊臉上凹陷出一個小小梨渦。
他說,「石榴真甜,明年結了果你再給我留著,我來拿。」
石榴樹正是姨娘親手種下的。
那天正是姨娘下葬後的第二天,我當時隻覺得想她。
所以我偷拿了毒喂耗子的藥,想和她一起去了。
可他一句「明年結了果給我留著」挽救了我這個求死的人。
我就想等等看,看看明年的石榴是不是還是甜的,再給他留幾個。
石榴樹結了好多果子,很甜,我每年都給他留一簍等他來嘗嘗。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等得越久,我對他的執念越深,甚至把他當成活下去的明燈,為他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