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醜的死訊傳來時,我正在被子上縫囍字。
我不太識字,阿醜教了我囍字怎麼寫,其他的我也不會縫。
再過兩天就是我和阿醜成親的日子,阿醜去上山挖人參說是給我添做彩禮。
按理來說這不合慣例,但我和他皆無父母,無人管這些,隻得效仿著其他人東拚西湊一些規矩。
我爹娘死於幾年前的山洪,家中親戚瓜分完爹娘留下來的東西後沒人願意接手我這個燙手山芋。
大概是他們覺著我呆頭呆腦,反應總是比一般人慢上許多,沒有討喜樣也沒生成討巧手。
最後把我趕到村西頭的破茅屋裏,說是輪流給我送些吃食便罷了。
爹娘的東西我一樣都沒留住,下葬時也隻是讓我遠遠地望著,披麻戴孝的人是族叔家的弟弟,後來他們住進了我家。
我茫然地看著爹娘的棺木被黃土掩埋,族嬸掐著我的胳膊叫我哭出聲來,很痛,但我哭不出來。
族嬸說我是個白眼狼,自己爹娘死了眼淚都不掉一滴,爹娘白疼我了。
旋即她又笑,說跟我個傻子講這些幹嘛,我又聽不懂。
族嬸丟下我不再管我,我眨眨眼,爹娘說過,我隻是喜歡慢慢來,才不是傻子,讓我別聽其他人胡咧咧。
直到大家散去祠堂吃席,露出一壟土堆,我才能不受阻攔地走過去。
天陰沉沉的,我心裏有些異樣,爹娘的名字刻在碑上,有水漬泅開,冰冷的雨滴打在臉上身上,我很快就淋透了。
我下意識地望向家裏的方向,以前下雨的時候娘會在家門口喊我慢慢快回家嘍。
我反應不過來,娘就笑,爹會衝出來扛起我進屋,再然後我就會落入娘溫暖的懷抱裏乖乖讓娘擦幹頭發。
現在家那邊的方向空空蕩蕩,因為爹娘都躺在地下了。
我後知後覺地顫抖起來,明明是夏天的雨,卻冷得我骨頭縫都透出寒意。
回了破茅屋我就發起高燒,額頭覆上一隻溫暖的手,接著又蓋上一塊冰涼的帕子。
醒來時撞入一雙溫和的眼眸裏,像我娘,我怔怔地看著,眼前人卻慌了神。
“別哭別哭,嚇到你了吧,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看看你退燒了沒。”他後退幾步掩住臉。
我摸了摸眼下的濕潤,想起爹娘說我小時候哭得少,記事後更是沒再見我哭過。
“挺好的。”爹娘說,“不哭的人不傷心,我們慢慢是個快樂小孩。”
我重新抬起頭看向遮住臉的人,說沒嚇到,他猶豫地放下袖子,結結巴巴地問我他是不是很醜。
和我一般高的孩子,左臉耳朵到嘴角是一塊燒傷,右臉一道疤從眉尾直下到下巴。
“還好吧。”我回答他,他鬆了口氣,眼中映著屋內燃著的火光。
我認得他,他七八歲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原因流落到田家村,在河對岸的村西頭選了間破茅草屋安家。
村裏人叫他阿醜,不準他跨過河來,爹娘時不時會讓我送些東西給他。
阿醜說他會替爹娘照顧我的,就當是報答我爹娘的恩情,如果不是我爹娘,他早就餓死了。
他說到做到,照顧了我四年,然後在我們成親的前兩天,死了。
我連阿醜的屍體都沒見到,聽說被扔到深山懸崖下去喂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