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滾燙的把手推開門,裏麵火光衝天,濃煙滾滾。
邵悅的額頭上血肉模糊,鮮血順著臉頰淌到脖頸,人被嗆得癱坐在地上,看起來可怖又可憐。
「嘭」的一聲巨響,木製書櫃裹著烈焰倒在她腳上,接著就是她淒厲的尖叫和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站在門口,靜靜欣賞詭異的火光在她臉上閃爍,看曾經眾星捧月的人此刻狼狽無比。
她終於看見我了。
忍著劇痛大哭著向我艱難伸手:「時安,我在這裏呀!你快點來救我!」
小時候我向她求救時也是這個姿勢,也哭得這麼慘。
火舌舐動,很快就能爬到她的身上,很快我就能欣賞到她裹著火焰嘶吼翻滾然後痛苦翻滾的模樣。
隻要我能像她那樣輕鬆地見死不救。
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挪動腳步,沒事人一樣穿過濃煙和烈焰走過去,踹開櫃子,看也不看揪著邵悅的後領往外走。
「聶時安,你輕一點,我的腿斷了!它肯定斷了!」
我充耳不聞,邊走邊聆聽她痛苦的哭喊。
跟她離開村子後短短半個月內,大大小小的意外頻發,都數不清這已經是我第幾次救她。
最嚴重的,第一次,邵悅鬼上身一樣無知無覺地走進了電梯隔層裏,手機還突然關機。
她在那個漆黑狹小的空間裏被迫站了一天一夜,喊啞了嗓子掰劈了三個指甲。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嚇得精神失常下 體失 禁,顫顫巍巍站在一灘排泄物裏。
第二次,是這次莫名燃起,又差點要了她命的大火。
和邵悅對我做過的事相比,我能救她,讓她跪地上磕頭千謝萬謝都不為過。
即便我也別有目的。
*
小學時我就是出了名的舔狗。
不過舔的不是男人,是我迫切想要與之成為朋友的漂亮女生邵悅。
母親早亡,父親去外地打工後不知所蹤,相依為命的奶奶靠撿廢品和賣菜把我養大。
生來缺失的某些東西讓我害怕孤獨,害怕孩子們不願意跟我玩。
邵悅跟我不一樣,她漂亮張揚,書包裏還總能拿出些新鮮玩意,所以身邊總是眾星捧月地跟著許多孩子。
我天真地想,隻要邵悅願意接納我,那我就不是那個異類。
可即便我百般示好,她連「跟」的資格都不給。
他們玩那些玩意的時候我連站旁邊看一眼都不行,她說我身上跟學校裏的垃圾桶一樣,有垃圾味。
我也曾爭辯說奶奶把那些撿來的紙殼瓶子都清理得幹幹淨淨的,我也被她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全被他們的嘲笑聲蓋過。
我不走,裏麵最高的那個就會衝過來朝我耀武揚威地揮舞拳頭,以前我還被她一腳踹倒過。
有段時間,一下課邵悅就會拿出一根彩色的跳繩,在班上高舉著問誰想玩。
我總是第一個衝到她麵前,像個乖孩子高舉右手:「我!我想!邵悅,帶我一個吧!」
她或是白我一眼,或是直接無視我,而我總是樂此不疲。
最後那次,她站在女生小群體裏,鄙夷的目光落在我看不出顏色的鞋上,施舍般道:「讓你奶奶多撿點垃圾賣了把你這雙破鞋換了,我就考慮考慮。」
我欣喜若狂,隻當她終於肯鬆口。
那時候還小,不懂得家裏的難處,沒在意自己穿的已經是家裏最好的那雙。
我回去就哭,一遍遍哀求奶奶給我買雙新鞋子,不然其他小朋友都不願意跟我玩。
哭得奶奶心疼得要命。
明明自己的鞋用線補了又補,可最後她還是咬牙花了一周的賣菜錢給我買了雙休閑鞋。
鞋是店老板口中小姑娘們最喜歡的米白色,鞋頭還繡了朵粉色小花。
光是瞧著我都喜歡極了。
上學的前一天,我就開始想象自己會跟其他小朋友玩得有多開心。
可事實是,繩依然沒跳上。
而新鞋還沒穿滿一天,就被邵悅帶頭的那群孩子搶走。
我光著腳坐立不安地上了最後一節課,然後一下課就迫不及待追了出去。
放學回去都是泥巴路。
那群壞孩子把兩隻鞋係在一起,嫌棄地傳來傳去,又像踢足球那樣搶著把它踢來踢去,開心地看它在地上翻滾。
很快,一雙新鞋就被糟蹋得臟兮兮的。
我心疼地要命,光著腳慌裏慌張跟著追了一路,連書包跑掉在半路都沒發現。
有一次差點就讓我搶到了,誰知腳下不小心踩到顆尖銳的石子,劇烈的疼痛讓我一腳絆倒在地,吃了一嘴的灰。
其他的孩子不停推搡不讓我站起來。
最高的那個跑得也最快,手上一用勁,就把它們扔進了滿是腥臭淤泥的魚塘裏。
那片魚塘裏淹死過人,承包的老板賠不起跑了,就荒廢了。
村裏的大人都叮囑小孩不能去那邊。
但我隻是想把鞋子撿回來。
光腳踏進淤泥的一瞬間,我被冰得狠狠打了個冷戰,身後傳來大聲的哄笑。
腳下的黑泥隨著我的走動翻湧出一陣陣的腥臭味,時不時還會有條腐爛的泥鰍或者死魚沾在我腳上,惡心得我直打嘔,忍不住眼淚鼻涕一起流。
村那邊雨水多,黑泥稀軟,還差兩步夠到鞋子的時候我就走不動了。
想起這裏麵死過人,我害怕了,想往回走,可隻能艱難地轉過身。
陷進泥裏的雙腿打結,我撲通趴倒在泥麵上,身體使不上勁。
我慌了,朝著邵悅那邊大聲哭喊:「邵悅!你們來救我一下可不可以!」
一掙紮,身子又往下陷,我害怕地趴在泥麵上,朝邵悅用力伸手哀聲祈求:
「救我一下!我要死了!」
她隻是看著我得意地笑著,揮揮手招呼所有人離開,高興的聲音隱隱傳來:
「看她還怎麼跟上來。」
「別,別走,你們救救我啊!求求你們了!」
腥臭的泥進了嘴巴,我忍著惡心祈求他們回來,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歡呼著跑起來,離我越來越遠。
我吐出嘴裏的泥水,嗚咽著朝周圍大聲呼喊:「誰來救救我!」
可這裏離村那邊太遠,始終無人回應。
慢慢的的,淤泥吞噬我大半個身子,擠壓出胸腔裏的氧氣。
窒息的危險逐漸朝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