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芯錦低著頭站在男生身後,看到我,肩膀往後縮了縮,神色頗為害怕。
而男生一身雲利校服,單手插兜,那雙單眼皮沉沉薄薄的壓向我,帶著幾分陌生的嘲諷。
“老師,怎麼了?”我耐心問,拿紙巾擦拭著身上濺上的積水。
班主任皺著眉,臉色痛恨:“程可嘉,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你怎麼能霸淩同學?!”
人性究竟有多善變呢?
“可嘉,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冉芯錦捂著嘴哭出聲。
她緩緩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滿是傷痕的手臂。
我望著她:“你知道,我沒對不起過你。”
冉芯錦目光閃爍,咬著牙:“我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你怎麼能......”
“我知道。”
她還是選擇了同一條路。
“我知道你家庭不好,我知道你父親威脅你,我知道你想要聯考第一名的保送名額——”
“但這不能是你靠誣陷同學來換取名額的手段。”
“我沒有誣陷你!聯考我會憑我自己拿第一的!”
冉芯錦麵紅耳赤,嘴唇顫動,清貧又窘迫。
“夠了,程可嘉。”陳聞深沉聲,抬手按了按眉心,“你道歉吧。”
窗外刮起風來,烏雲聚攏,深色天空,有一場暴雨將至未至。
辦公室的窗沒關,風從半開的窗吹進來,吹亂我的發絲。
“我道歉?”我想笑。
陳聞深看我,漆黑清冷的眼睛恰似星光,透著隱隱的失望和難受,連我都分不清他的失望從何而來,畢竟他從未信任過我。
“我原以為你是真心幫助冉芯錦,還以為你改了性子,沒想到......”他自嘲一笑,“你還是那樣。”
“我們很熟嗎?”
“什麼。”
“同學,你跟我幾分熟啊。”我問,“你很了解我嗎?你以為你幫我在我媽麵前說過話,就對我的情況一清二楚嗎?”
“如果沒有,你拿什麼評價我。拿你淺薄的認知,還是拿道聽途說我對你的喜歡?”
“程可嘉!”陳聞深太陽穴突突跳,心口竄起一團火,燒得人胸腔煩悶。
“冉芯錦的生活已經夠艱難了,像你這樣什麼都有的人,幸福又任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會顧及別人感受。”
“你不應該拿你擁有的東西來羞辱別人。”
我懵了。
我什麼時候羞辱冉芯錦了。
好大一口鍋。
“同學。”我感歎,“你們內心戲真豐富。”
“我家一百二十英寸投屏給你們,你們來演連續劇。”
班主任一臉嚴肅:“程可嘉,你再這樣,隻能請你家長來了。”
人人同情弱者,真相如此微薄。
“你認識的我就那麼不堪?”我望著陳聞深,一字一頓。
他偏過頭。
三、
“冉芯錦,你在我家住這麼長時間,翻我的日記本,拿我耳墜,用我鋼琴,我什麼都沒說。”
“我沒有你們想的幸福,我的任性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們沒資格拿看到的東西評價我。”
“我沒有。”冉芯錦小聲反駁,“你整天自己的東西隨便放,我就算再窮也不會拿別人東西。”
二、
“行。”我冷笑。
“今天算我倒黴,早晨路上被車開過濺一身水,不小心摔了一跤,買了酒精來學校,還沒來得及上藥就被叫到辦公室。”
“但不是我做的事,我永遠、永遠不可能道歉!”
“程可嘉!”陳聞深薄怒隱忍。
一。
“老師!”忽然有人闖進來,“可嘉不可能欺負冉芯錦!”
是班長,臉色堅定。
“就是啊,怎麼跟給人定罪似的......”杜子騰氣喘籲籲抱著籃球跑上來,忍不住說道,“大清都亡了......”
然後接二連三,其他同學陸續走進來,聲音雜亂,卻都是赤誠。
“老師,這段時間可嘉一直教我們怎麼做題,她對每個同學的好,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裏。”
“冉芯錦沒錢,是學委給她申請幫助。冉芯錦生病,是學委給她買藥,學委為什麼要做這些,她是閑的嗎?”
班長推推眼鏡,拿出手機。
“老師,我原本沒想拿出來,以為冉芯錦在生活上遇到了困難,本想要私下跟她溝通。但現在,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學委被汙蔑。”
手機裏的視頻在播放......
放學後空蕩蕩的教室,昏暗夜色低迷,冉芯錦假裝倒垃圾,低著頭從班長的書桌堂抽出五百元的班費!
冉芯錦臉色刷的一下漲紅!
她也許茫然,看著被同學圍在中央的我,覺得事情不該是這幅模樣。
她......她才是受害者啊!
雲利高中是私立學校,學費昂貴,這兒的學生也非富即貴,冉芯錦是憑借著成績免學費轉過來的。
他們會同情弱者,也會瞧不起弱者。
陳聞深怔怔看著視頻。
視線落在我身上。
他想說些什麼。
我沒看他,對冉芯錦說,表情帶著幾分傷心。
“無論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在幫你。”
“你真讓我長教訓。”
“老師,你現在至少先讓可嘉回去上藥了,她膝蓋摔得流血了,你們知道嗎?”班長語氣帶著幾分嘲諷。
老師臉色難看。
我轉身出去。
杜子騰手足無措,上前扶住我。
冉芯錦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滿臉通紅,無地自容,嘴唇顫動了很久,才急切證明道。
“老師,我爸逼我退學打工,不給我生活費,我真的是被逼的,才會這麼做!”
“我要是不偷東西,我爸就會打我,他會打死我的!”
“你也不容易......”班任在這麼多學生麵前丟了麵子,推著黑框眼鏡,已經不耐煩。
“但明明是你爸打你,怎麼能隨意誣陷別人?可嘉是個好孩子,你這樣胡說八道,會毀了別人的一生。”
“可是老師,我的一生誰來負責?”冉芯錦淚流滿麵,聲音破碎。
“我隻是,隻是想上個好大學......”
陳聞深突然踹了一腳椅子!
砰的一聲!
他徑直出去。
我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一句話也不肯說,同學圍著我亂七八糟的安慰。
窗外陰雨淅淅瀝瀝,我就是,有點疼。
腿很疼。
“程姐,我扶你去醫務室。”杜子騰握住我的胳膊,眉眼中帶著一層焦急的擔憂。
我不想動,說他好煩。
“行行行,我最煩。”杜子騰無奈扶著我往外走。
陳聞深從外走進教室。
正好撞上。
男生垂在身側的手,握緊。
沒有讓路。
聲音輕啞對我說:“你腿傷了,我抱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