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我又一次放學,媽媽皺眉看我,她眉眼間的那道褶皺頗深,顯得異常刻板。
“程可嘉,你最近幹什麼去了?神出鬼沒的。”
“還有兩個月高考,把心思收一收,補課班好好去上,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我知道了,媽媽。”我語氣溫順。
我隻是,在準備一份禮物呢。
小小心意,還需笑納。
媽媽欲言又止:“是不是跟那個男生有關?”
燈光瑩潤,落入我漆黑眼睛裏,我笑意微斂,伏在媽媽腿上說:“媽媽,我不喜歡他了。”
媽媽眉頭微動。
她是雲利高中的退休教師,教書教了一輩子,對我的期許向來嚴苛。
她最欣賞陳聞深。像這樣的天才學霸。
常望著我歎氣,說我要是像陳聞深那樣聰明該有多好。
過後又會跟我道歉,說媽媽不是這個意思。
漫長的慕強和期許交織出我矛盾的青春,定格在像是橘子氣泡水一樣酸澀的暗戀裏。
我垂下眼睛,輕聲跟媽媽說。
“我會比他考得更好的。”
“可嘉,冉芯錦最近幾天請假了,你把這些捐贈的東西送到她家,可以嗎?”
班主任在放學後問我,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睛,正在寫教案。
“好。”
這些都是社會愛心人士捐助給冉芯錦的很多生活必需品。
而且是我,親自為冉芯錦申請。
班主任抬頭看我一眼,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的柔和之色。
“你是學委,幫助同學是好事,但是快高考了,也要把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知道嗎?”
我看著她的臉。
他們都是一樣的人,永遠對好學生懷有希望。
我成績好時,全校以我為榜樣;我跌落泥潭時,她痛心疾首職責沒教好我。
“我去!”
冷冽聲音毫不猶豫的從身後響起。
剛好一個中年男人走進辦公室,眼神晃過我的臉,詫異調侃。
“你們一個兩個怎麼在幫助同學上這麼積極?真不愧是年級第一第二,這麼有默契。”
陳聞深冷著臉,立刻跟我撇清關係:“我去就行。”
“現在小孩都這樣,有愛心。”班主任無奈跟康付新說話。
這人不是老師,而是班主任的堂弟。
在外開了補課機構,很多學生課外都在他那上課。
我盯著中年男人的臉,此刻他還沒有卷錢跑路,看起來衣冠楚楚。
若無其事和陳聞深走出辦公室,我心事重重。
陳聞深卻好像誤會了什麼,經過我耳邊的聲音平直疏遠,唯恐跟我扯上半分關係。
“別耍小聰明,我維護誰你就針對誰。”
“?”
走過一片低矮破爛不堪的老舊房子,還沒有進屋,就聽到了辱罵聲。
“你這個下賤的丫頭,以後再不許去上學,即使上學不也早晚都得是別人的婆娘......”
一大堆肮臟話不停的罵出來,然後是推搡摔打聲,“快點做飯,晚了老子打折你的腿。”
一隻破舊的鞋子從窗戶飛出來,砸在了陳聞深的身上!
我的臉背對光,校服幹幹淨淨,窺探陰暗生活。
從敞開的窗戶裏,我和陳聞深看到了拿手抱著頭挨打的冉芯錦。
她爸注意到我們的目光,惱怒異常,大聲喊。
“你們兩個是她的同學?!”
冉芯錦抬頭看到了我們,呆住了,她跑出來:“這不是你們來的地方,請回吧!”
她敏銳又自卑,一邊不想被人瞧不起,一邊又要踩著人的憐憫善心爬上爬。
我真心實意,蹙眉低語:“我不知道你生活的這麼窘迫。”
“你們回去直接跟老師說,冉芯錦不念了,沒錢讀書!我已經給她找到工作了!”
衣服穿得臟兮兮的冉爸大喊,掄起旁邊的拖把就向我們砸來。
陳聞深一把奪過拖布,使勁一甩,聲音清冽薄怒:“你是她的父親!怎麼能這麼對自己女兒?!”
冉父後退幾步哐當坐在地上,冷笑打量著少年幹淨的臉,不懷好意的揣測。
“原來我女兒還在學校搞了個姘頭,你給多少錢?”
“爸!”冉芯錦眼眶通紅。
她看著男生站在弄堂裏的臉,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風姿綽約,又幹淨流暢。
簡直格格不入。
拯救她的生活。
讓人心生妄想。
“我們走吧。”我拍了拍校服上落的灰。
所以溺水的人,拚了命也會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陳聞深將捐贈箱放下來,厭惡道:“下次別再讓我看見你對你女兒動手,人渣。”
到底是別人的家事,我和陳聞深沒理由留下,快步往回走。
後麵仍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不堪入耳。
“看什麼看!你這輩子也是個下賤的命,那個男生一雙球鞋五位數,那個小姑娘看起來也是富養的,還看!你肖想的起?!”
“你能不能別說了!”
冉芯錦顫抖喊了一聲,跑回屋子裏,長久地站在窗前,看著我們離開的背影,被低矮的電線杆交錯成碎片。
扣在老舊家具上的手指,青白駭人。
“你也看到了,她有多艱難。”
男生清淡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帶著一種篤定。
“聯考的名額你不該跟她爭。”
真好笑。高中三年,我和他雖在同一個班,說的話卻少的可憐。
哪怕是競賽,他對我惜之如金,避之不及。
我曾徹夜苦學考到第二名,隻為能在大榜上跟他的名字並肩。
當時他跟同學打籃球,隨意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問:“程可嘉是誰?”
他同學調侃:“陳哥!你同班同學!這麼裝逼嗎?我們校花都不認識!”
“不熟。”
不熟兩個字,寫滿我密密麻麻的青春。
“那你怎麼就不看看我呢?”我轉身,笑得明媚似陽光,慢悠悠道。
“陳聞深,你是不是有戀慘癖,誰慘你就喜歡誰?”
“你瞎說什麼?”他皺緊眉,身形清瘦,不屑與我爭執。
“啪——”一盆冷水從一戶人家門口潑出來!
我躲得快,雙手背在身後往弄堂外跑:“我還有好幾部英文原片沒看,不陪你咯!”
可憐少年那雙球鞋被潑了一盆水!
他臉都黑了,奇怪看著我背影。
這是我第一次,沒回頭等他。
......
我最近確實在思考另一件事,課間,托著下巴看講堂上的班主任。
想到後來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我的心漸漸冷下來,若無其事給班長講題。
班長是個圓臉女生,恍然大悟,小聲笑。
“謝謝你,可嘉。陳聞深給我講的太玄乎了我都沒聽懂,還是你講的清晰。”
“哪能跟學神思維比。”我攤手,看著她的臉。
“好家夥,程可嘉這是改變策略了,想要懷柔手段攻克你的心啊。”
杜子騰用手肘懟了下陳聞深,“賭不賭,她能堅持幾天?”
“我賭兩個月。”
一枚硬幣拍在桌麵,我似笑非笑跟杜子騰說。
“不好意思啊程姐。”杜子騰尷尬笑笑。
陳聞深壓根就沒抬頭,冷漠的很,刷理綜大題。
“放學跟我一起走。”我說。
杜子騰謔了一聲:“陳哥,跟你說話呢。不是程姐,你剛賭完好歹多堅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