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生是穿著鎧甲,還有個披風,就那樣風風火火帶兵破了我家。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工部尚書溫度和,忤逆皇權,涉嫌謀反,就地正法並誅九族......”
我便宜爹跪在他腳下,不斷求著。
“太尉大人,太尉大人!誤會啊都是誤會!小的知錯了......放過我吧!”
我有些懵懂地縮在桌子底下,臉上還火辣辣的疼,剛才爹扇了我一巴掌,他還沒來得及罵我,這個很高大的男人就來了。
他冷眼,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他,然後手起刀落,我爹人頭,落地。
全家上下都亂了套。我的姨娘們都抱著哭。
可是她們躲不了了,聽話待在原地的被逮捕起來,不聽話要逃的,血濺當場。
這是一場屠殺......
沒人管我,家裏所有人都討厭我。母親生下我就死了,她是六姨娘的丫鬟,被我爹強迫,懷了我。
我是個早生女,我不是傻子,我隻是遲鈍一些而已。
桌子驟然被掀開,我被一個兵拽了出來,一下子摔倒在地。
眼前是那個男人的鞋。我看見他盔甲下的褲腿上,有血。
於是我用自己的袖子就去擦,還沒碰上,沈雲生把我提溜起來。
“你在作甚。”
“哥哥,你的衣服臟了。焦焦給你擦一擦。”
我被沈雲生藏了起來,他偽造了我已經去死的消息。
說他是大膽還是什麼呢,連皇帝的命令都可以違抗。
那天傍晚,他就是那樣提著我的後衣領,看著我清澈的眼神。
他說,溫度和那個狗東西,怎麼有我這樣的女兒。
我不知道呀,我也沒想著要來到這個人世間的。
沈雲生是太尉,統帥天下兵馬大權。
他府上大都是糙人,男的居多。
我有了一個新丫鬟,叫小藍。
她沉默寡言得很,每天見了我就喊一聲“姑娘”,然後嫻熟地幹活。
而我,蹲在院子裏,數螞蟻。
“溫焦焦,數完了嗎。”
我突然被一道聲音叫起,是沈雲生。
我歪頭看他,眼神裏是一些不解。
“喊我哥哥。”
“哥哥…?”
“嗯,焦焦乖。”
他拉過我的手,要帶我去吃飯。
那是我第一次那麼被溫柔地對待。我怔怔地看著他的手包裹住我的手,腦袋裏是一團漿糊。
哥哥…
我的心有些跳躍,我覺得那是開心。
我有了新名字了,沈雲生說溫焦焦不好聽,我現在叫沈嬌嬌。
我沒讀過書,我不知道什麼叫好聽什麼叫不好聽。
可是以他之姓,冠我之名,這件事感覺還不錯。
和他在一起雖然時間不長,可是我就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他有事要走了,他一走,我就止不住腳步,在後麵像尾巴跟著他。
“嬌嬌,回去。”
我抿唇,固執地盯著他,雙腳一動不動
他無奈地過來揉我的頭,“嬌嬌乖,我有重要的事,那邊很危險。在家好好玩。”
我還是一聲不吭,他轉身一走,我立馬跟上。
他停,我也停。
天上飄起了小雨,沈雲生吩咐下人看住我,他上了馬。
我掙脫後就飛跑。我的眼裏隻有那匹馬,和馬上男人的背影。
我在長長的巷子裏跟丟了。周邊越來越陌生的環境讓我停了下來。
我遲鈍的腦子,想不明白哥哥為什麼沒有等我。那天雨越下越大,我淋濕著回了府裏。
沈雲生得了空就會教我寫字,他的手握著我的手執筆,在紙上緩慢行走。
“嬌嬌,這是你的名字。”
紙上三個大字,沈嬌嬌。
“哥哥,那你的呢?”
沈雲生笑著搖頭,“嬌嬌先練自己的,等到什麼時候寫好看了,哥哥再教你別的。”
我聽話地伏案書寫,別扭地拿著筆,畫一橫,比著看一眼。
桌前的窗戶半開著,秋日的涼風呼呼灌進來。
沈雲生連忙關上,把我吹亂的頭發又擺好。他們都說他手段狠厲,是殺人不眨眼的閻王。
我不這麼認為,明明哥哥是最溫柔的人。
他教我寫字,給我穿漂亮衣服,他會在很多個時刻輕撫我的頭,喚我嬌嬌。
在太尉府裏生活的那段平靜時光,是我最懷念的。
直到有一天,哥哥對我說了很多奇怪的話。
“嬌嬌,你現在的身份是我遠房表妹,切莫忘記。
“到了宮裏,少說話,別人問什麼再答什麼。一定要討好皇帝。
“你從小在鄉村長大,被父母欺負,不喜說話,反應遲鈍。
“後被劫匪擄走,死裏逃生,我的下屬意外撿到了你,我認出你是我的表妹,心生憐憫,前些日子把你帶回府裏......”
他按著我的肩頭,我直視他黑色的瞳孔。
哥哥在說什麼啊,什麼宮裏,我不要離開哥哥。
我開始哽咽,我很想說些什麼,可是我越著急越發不出聲音了。
沈雲生把一個香囊塞到我的手裏,上麵繡著海棠。
“嬌嬌乖。”
我流著淚搖頭,但很顯然,無論我是死死抱住他還是想要逃走,都無濟於事。
迷暈後醒來,我已經在宮裏了。
“你就是太尉的那個表妹?”
一個身穿黃袍的少年驚奇地觀察我。
麵對一切的陌生,我猛地縮到床角。
“太像了......”他喃喃自語,“你叫什麼名字?”
我緊閉雙嘴,死死牢記哥哥的話。
“他也沒說你是啞巴呀,過來。”
他衝我招手,我仍舊一臉警備地看著他,絲毫不動。
“小啞巴,朕讓你過來。”
僵持不下,他直接把我拉到床邊,我死死抱著枕頭。
“朕還有事,一會兒有人過來給你沐浴更衣。”
他要揉我的頭,我躲過去了。他也不惱,起身走了。
果然一會兒就進來了女婢,領我去洗澡,又拿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飾。
我沒有抗拒,因為這些淡雅的裙子都像哥哥給我準備的一樣,甚至比他準備的材質摸起來還要舒服。
我被打扮了一番,那個女婢嘀咕了一聲,“和貴妃娘娘一模一樣呢。”
我沒有出聲問,我腦袋那時還反應不過來。
貴妃?貴妃是什麼。
另一個女婢碰了她手肘,“噓,別亂說。姑娘比貴妃娘娘長得要可愛呢。”
我對著鏡子咧嘴傻笑,那個女婢噗嗤一聲,她倆交換了眼神,我的笑凝固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可是我不好受。
黃袍少年又來了,我乖乖坐在床上玩手指。他一來,就盯著我看,看迷了似的。
“嬌嬌......”
我歪頭看他,他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小啞巴,你會跳舞嗎?”我搖搖頭,摸摸肚子,我很餓了。
他忍俊不禁,對著下人吩咐了什麼,我很快就吃到了飯。
我大口吃著,看見什麼都要嘗一嘗,但是太多菜了,都太好吃了。
那少年突然撤走了我最愛的香菇,我對他升起的好感又降了下去。
“小啞巴,這個好吃,你吃這個。”
他把那道我不喜歡的西紅柿放到我的麵前。
怎麼和哥哥一樣,都讓我吃西紅柿。我一想到哥哥,也覺得沒什麼了,吃就吃唄。以前連飯都吃不上呢。
我聽話地吃起西紅柿,那少年看我的眼神越發深邃。
他是個奇怪的男人。
夜晚,我和他在一個床上,蓋兩個被子睡覺。
他對我說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行。
“小啞巴,你知道什麼叫愛嗎。
“算了,你什麼也不懂。
“朕時常在想,如果能回到五年前就好了。朕就可以救下她,成為那個先認識她的人......”
我迷迷糊糊都快睡著了,懶得理他。
五年前嗎,五年前我才十歲,每天最大的願望是,吃一個熱騰騰的饅頭。
他突然轉過身,把我抱到懷裏。呼出的熱氣撲打在頭頂。
“嬌嬌,嬌嬌。你叫嬌嬌好不好。”我太困了,沉沉睡去前,我嗯了一聲。
我本來就叫焦焦啊。
第二天我是被女婢叫起來的,一個公公進來宣旨,說什麼,我被封為了淑妃。
賢良淑德嗎?我聽不懂,呆呆地點頭接下聖旨。
還是女婢掏出了什麼,笑嗬嗬地塞到公公手裏,他才離開。
那丫鬟看了我一眼,歎口氣也下去了。
我把聖旨扔到一邊,覺得這樣的生活實在無趣。
我想哥哥了,我要去找他。
胡亂走了很久,我不知道自己來到了哪裏,但是我一眼就看到了穿著朝服的沈雲生!
劍眉星目,身姿挺拔,是我的哥哥。
我飛快地跑過去抱住他,他被嚇了一跳。他用力把我扯下來,對身旁的女子解釋:
“貴妃娘娘見笑了,這是臣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