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在溪並沒有敷衍我。
別說是溫小姐,我甚至親眼看見了管事恭恭敬敬地退了溫家家主的拜帖。
陳在溪似乎發現了我的低落,在有意識地改變。
雖然他還是很忙,但是會刻意囑咐廚房給我備一些“奇怪”的小食。
臭豆腐,鹹豆花,炸雞,烤翅......變著花樣送到了我的桌前。
他偶爾也會邀請我去書房,衝我溫和地笑:
「娘子,替我磨墨可好?」
隻是以前,磨墨是別有樂趣,最終往往是他一臉淡定地喊人來換水,我羞得滿臉通紅。
小食也是我們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們熱衷於攀比到底誰做的更像“原版”。
而不像現在,小食我一個人吃,研墨也是真的研墨而已。
我盡量不去想過去。
要往前看啊,林施微。
我盯著銅鏡裏的這個麵容蒼白的女子,試著牽了牽嘴角。
要笑地好看一點啊。
冬至那天,我主動約陳在溪去看戲。
這是一個我私心很喜歡的話本子,裏麵的男女主角很像我和陳在溪。
我特意找了相熟的戲院來排,本來想在他的生辰上送給他。
可又覺得以他現在的身份,生辰當天怕是也沒空看什麼戲。
現在去就正正好。
我們像一對普通的平民夫妻一樣,一方八仙桌,兩碗粗茶。
坐在一樓鬧哄哄的人群裏。
我興致勃勃,剛要和陳在溪介紹這個戲的由來,一個隨從俯身對他耳語了幾句。
他眉頭一皺,繼而轉向我,歉意地笑了笑:
「微微,有個急事,我要暫時離開一下,我去去就回。」
我懂事地點點頭,心裏有些失落,可沒有表露出來。
台上的戲咿咿呀呀唱完了半場。
我越等越沉默。
有人湊上前問我,小娘子一個人嗎?這桌子可不可以一起坐?
我起身:「這張桌子都讓給你。」
我轉身往門口走,心裏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隻是一起看一場戲而已,這樣小的願望,竟然也會落空。
路過廂房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讓我釘在了原地。
「......敢騙孤過來,你可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
陳在溪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冷酷。
接著,竟然是溫如棠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
「殿下,為何......為何,不肯見我......」
接著是一聲重物落地和女子的悶哼,像是溫如棠被摔在了地上。
「你好自為之。」
腳步聲剛響起,卻又傳來一陣衣袖的摩擦聲。
「溫小姐,如果你還想要你的手,最好立刻放開。」
陳在溪一字一句,語氣森寒。
溫如棠卻笑了一聲:
「哈,殿下,您想要我的手?隻有手嗎?我可以給地更多!」
「殿下,您為何不敢看我?又為何不肯掙開我!」
「這些天,您真的沒有想起過我嗎?殿下,您看著我的眼睛,我和您是一樣的心情啊......」
「放手!」陳在溪聽起來咬牙切齒。
溫如棠的聲音染上了哭腔:
「求您,求您收留我在您身邊吧,哪怕隻是一個婢女,或者讓我重新做回一個男人,我都可以,我都願意!」
一陣沉默,陳在溪再開口時嗓音有些沙啞:
「不要鬧了,不是好不容易要回了女子身份嗎?好好過日子吧。」
「殿下,您看看我啊,求您看著我的眼睛,如果您說心裏真的半點沒有我,我立刻放手!」
「我......孤,確實並未對你動......」
我聽見陳在溪低沉的聲音截然而至。
此時戲堂內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接著又是許多桌椅板凳挪動的聲響,徹底掩蓋了屋內的動靜。
開始有三三兩兩的人從我身邊走過。
這戲已經結束了嗎?
就在我走神的時候,包廂的門豁然被打開。
猝不及防地迎麵撞見了陳在溪。
他的腰帶不自然地斜著,外袍被扯鬆,薄薄的雙唇緊緊地抿著,卻異常地紅潤。
陳在溪在看見我的那一瞬,臉色倏地變了。
他立刻上前,張口正欲解釋。
我抬手製止了他。
我瞥了一眼大半個身子隱沒在屋內的溫如棠,深吸了一口氣:
「先出去吧。」
我大步走出了戲樓。
陳在溪疾步跟了上來,圍在我身側,急急地開口:
「她傳消息,說有大皇子殘黨的信息,我不確認是真假才去看看。」
我越走越快,朝著馬車相反的方向。
「微微!」
陳在溪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臂:
「是她騙我過去的!早知是假的,我不會去!」
我把手臂摘出來:
「知道了。她騙你過去,而你花了一整場戲的時間,去識破她的謊言。」
陳在溪怔住了,手上鬆了勁:
「我......」
我沒有停留,繼續埋首往回走。
我知道,他就跟在我的身後,一前一後,其實也就隔著幾米的距離。
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卻是如山嶽般令人窒息的沉默。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本想借著這個以我和他為藍本的戲,和陳在溪重新開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