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攻略女,卻愛上了同樣穿書的反派男配。
我殺了自己的攻略對象,親手送他上太子之位。
他說,你一個人便是我的春暖花開。
他越走越高,登基在即,就要走上權利的頂峰,無數誘惑纏繞著他。
我卻愈發陷於後宅的四方天地,被規訓成這個時代的普通婦人。
在我們成親的第六年,我們已經快有一周沒說上話。
「殿下,那商賈之女對你癡心一片,何不妨就納了她?」友人落下一白子。
陳在溪撥弄著黑色棋子,沉默了一會兒,反而道:
「還真是有點羨慕你了,沒成親,自由又快活。」
我站在書房窗桅下的陰影處。
緊攥著裝有夜宵的食盒,鴿子湯的香氣絲絲縷縷溢出來。
書房內響起友人的哈哈大笑。
「殿下可是想明白了?堂堂太子,偌大一個東宮裏就一個太子妃,膩味了吧。」
「倒也不是。」陳在溪神色淡然,不疾不徐地拾起黑子:
「籌謀了半生,步步艱難,如今坐穩了這位子,反倒覺得這頂峰的景色也不過如此。」
「那是殿下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友人嗤笑一聲,他拾起一枚白子放在掌心。
另一手托起整個青灰色的銅棋罐。
一手隻有一枚,一手則是滿滿一罐。
「美人各有千秋,燕環肥瘦,隻守著一個王妃,殿下又懂得什麼景色、什麼樂趣?」
燭火搖曳,陳在溪神色難辨。
他沒應聲,可我明白他的動搖。
他從一個被太監欺負的炮灰皇子,到今天登基在即。
這一路走來,即便是我,也拋棄了許多天真的現代道德約束,徹頭徹尾地融入了這個時代。
他曾經笑著說,別的總是身不由己,但婚姻不行,我們堅決貫徹一夫一妻不動搖。
可如今看來,這條底線也在搖搖欲墜了。
「殿下可是顧忌太子妃?」
「她娘家勢弱,殿下頂了多大壓力,堅持給她正妃之位。」
「又守著她一個人這麼多年,她還有何不滿意?」
陳在溪把棋子一丟,輕歎一聲:
「你不懂,她為我犧牲了什麼。」
確實,再沒有第二個人更深刻地知道我犧牲了什麼了。
當年,陳在溪奪嫡之路的最後一個障礙,便是我攻略的對象,大皇子。
完成攻略,我便可以回到那個有可樂和炸雞的時空裏,帶著巨額獎勵,恣意人生。
「我沒有後路了,也沒有家了,你以後要是三心二意,我絕不饒你。」
匕首嵌入大皇子的胸膛,我臉上淌下的淚水和大皇子的血一樣滾燙。
他死了,我也回不去了。
身披銀鎧的陳在溪眼底赤紅一片,他抱著我,顫抖著吻我的發頂。
一遍遍地輕聲呢喃。
我愛你,我此生定不會負你。
當時我們還不懂得,一生到底有多長。
其實,陳在溪也不算背信棄義。
畢竟,至今他仍在勉強踐行著他的諾言。
可我心裏清楚,他就快堅持不住了。
我抬起冰涼的手,第三次輕輕剪短了燈芯。
「這個時辰了,殿下還在寫票擬嗎?」
「殿下說今夜就宿在書房了,請您先歇息。」
我攏了攏衣襟,端莊的金邊外袍裏麵穿著的是令人臉紅的海螺紅鮫紗。
陳在溪最喜歡我穿紅色。
今夜我準備了一番驚喜,想把我們的關係修複拉進一二。
雖然有些難為情,可一想到他鳳眼侵略性十足地盯著我——
我麵皮一陣發燙。
也,也值得一試。
剛跨入書房院子的門檻,我就發現有些不對。
院裏過於安靜了,所有下人都被屏退,空無一人。
蟲兒吱吱地叫著,書房處是暗的,卻隱隱有說話聲從涼亭方向傳來。
「殿下,臣今有一事稟明,臣並非是節度使的溫四公子......」
一道女聲,克製又帶著哽咽。
我不自覺地蹙起眉。
府中今日的拜帖我也看過,節度使溫大人府上隻有四位公子。
哪裏來的女子?
我循聲靠近,藏在木棉樹後,一手扶著樹幹,探出頭往涼亭望去。
隻見兩個身影,一坐一跪。
「......他們欺壓我多年,小女隻希望可以恢複女兒身份,求殿下成全。」
跪伏的身影長發如瀑,青色廣袖鋪展在地,束著玉帶的腰,極細。
——身著男裝,卻是個女子。
「孤為何要幫你?」
陳在希閑閑地靠著,抬腳用皂靴挑起她的臉。
她卻將臉枕了上去,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段如天鵝般的脖頸:
「求殿下垂憐。」
我不悅地抿了抿嘴。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還做這樣的狐媚姿態。
我以為陳在溪會避嫌退開,下一秒,卻聽見他低低的笑聲。
他慢條斯理地蹲了下來,平視她:
「孤允你入賞菊宴,其餘的,便要靠你自己。」
細長深邃的雙眸,像是剛發現獵物的凶獸,閃著饒有興致的光。
「是,小女明白。」
她也目光閃閃。
我下意識縮回頭,後背抵著粗糙的樹幹,聽著他們互相告辭,聽著他們離開。
我既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作,直直地佇立在原地。
我透過枝杆的縫隙眺望夜空。
腦海裏卻一直是他們對視的眼神。
那夜我回去地很晚,貼身丫鬟已經打起了瞌睡。
我一個人安靜地換下紅鮫紗。
挺好的。
無人知曉,便談不上丟臉,也談不上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