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是我和皇姐在攬月街上救助的乞丐書生。
那時候我和皇姐去坤寧宮拜訪完母上,恰巧碰到了他。
他坐在街道旁,身上的麻布衣服破了幾個洞,臉上臟兮兮的,就像是乞丐一樣。
唯一能證明他身份的,隻有他懷裏死死攥著的《論語》。
我和皇姐不顧下人和丫鬟的阻攔,過去照顧他。
我送他食物,給他披上衣服,而皇姐過去輕聲安慰著他。
再次見到他,是在一個月後。
他考取了狀元郎,我被父皇婚配給了他。
這一嫁,便是五年。
這五年,我為謝雲打點好了所有的關係,忙忙碌碌甚至拖垮了身子,染了風寒。
可就當我一廂情願的認為他會喜歡上我,隻是時間問題的時候,我卻聽到了他與柳侍郎他們的對話。
柳侍郎問謝雲:“沈玲為你做了這麼多事情,為什麼你們連一個子嗣都沒有?”
謝雲眼中滿是怨毒:“子嗣,我現在看到她就覺得惡心,怎麼會有子嗣。”
“謝雲,沈玲對你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裏,要不是她,你會有現在享受的一切,就這你居然還不滿意?”
“滿意,我怎麼可能滿意,如果不是因為她,沈琳姐嫁的就是我,怎麼可能會是那個郡王。”
“她就應該去死,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她,我會更幸福!”
沉默,有人不想場麵過於難看,順承道:“確實,沈玲和沈琳這個皇城第一才女相比,差的不是一丁半點......”
剩下的話已然聽不清,因為我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五年前的那場大雪,謝雲抓著《論語》的手。
明明已經凍的發紫,那本《論語》卻仍然被他緊緊攥著,仿佛握緊的不是書,而是他所有的希望。
那股信念,讓我覺得他一定會比雪中綻放的梅花還要堅韌,就算大雪欺壓,也一定會綻放出屬於自己的色彩。
可惜,那隻是我淪陷的開始,我的一廂情願,讓他恨我入骨。
嘣的一聲,多年來緊繃的那根弦,終於在我的腦海中撕扯斷裂。
我在堂屋的椅子上呆呆的坐到傍晚。
一遍遍的拿起筆寫字,然後看著在上麵歪七扭八的黑色字跡,越看越覺得煩躁。
我忍不住將那些宣紙都團在一起,可過了一會兒,又攤開了那些宣紙,一遍遍的寫著字。
但看著旁邊皇姐娟秀的字跡,又看著我剛剛寫下,隻能勉強看出輪廓的字體。
我眼角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在宣紙上暈染開,最後又幹涸成了一團團黃色的印記。
眼前房門打開。
渾身胭脂味的謝雲走了過來,看到我的模樣皺了皺眉,眼底滿是厭惡,朝著另一邊走去。
我抹掉眼淚,站起身想要抱住謝雲,卻被他狠狠推開,撞在了桌子上。
他上前幾步,低頭俯視著我,嫌棄的用衣服擦了擦手:“沈玲,我是不會碰你的,但是,你也不要碰我。”
就像是洞房之夜一樣。
我始終覺得做的不夠好,原來這都是他的怨恨。
就算我辛辛苦苦照顧了他五年,所有的家底都是我拿著東西求別人換來的。
卻隻換來這個結局。
我低下頭,心中滿是悲苦。
原來含辛茹苦的付出,真的比不上一句別人的噓寒問暖。
沒有才華,沒有能力的人,真的隻會被人所拋棄,哪怕你再怎麼努力。
背上的痛苦襲來,將我從情緒中抽離,堂屋裏,又隻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手帕早已無法擦幹眼淚,即使擰幹也無濟於事,我隻能一次次的用手指抹去。
但四周彌漫的黑暗,讓心痛和窒息如同潮浪一樣像我襲來。
我想到了去年坤寧宮的事情。
每年,所有已婚的皇女都會帶著他的郎君一起去拜見母上,也就是皇後。
我也想帶著謝雲去,所以拿著他最喜歡的香囊找到了謝雲:“謝雲,母上那裏要我們一起去坤寧宮。”
謝雲剛從其他房間裏麵出來,臉上還有著唇印:“我還有事情。”
“可是,可是母上那裏......”
“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
所以那天我是一個人坐著馬車去的。
謝雲沒有來,坤寧宮也沒有人幫我。
我站在丫鬟的隊列中,看著和我同一年嫁人的皇姐和郡王坐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吃著糕點。
郡王抹去皇姐嘴角的渣渣:“琳琳,吃慢一點,我的也是你的。”
皇姐害羞的轉過頭,每到這時,郡王總會笑吟吟的湊過去,讓皇姐忍不住推開他。
我就像是一個梅樹上枯萎的枝丫,看著寒風中綻放的梅花,忍不住豔羨。
我一直站到最後,好不容易挨到結束,正準備回家,早已站麻的腿卻不小心踩到沈唯佳的鞋子。
那是父皇最疼愛的十公主。
當然意識到這一點時,沈維佳的丫鬟已經抓住了我的肩膀。
在反應過來的瞬間,我驚慌的朝著沈維佳道歉。
但她卻沒有接受,裝作懷疑的說道:“咦,你是誰,我記得,這裏沒有你這樣的丫鬟啊?”
她的丫鬟也裝作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哦,這不是我們的九公主沈玲嗎,怎麼,你的狀元郎沒有跟著你過來嗎?”
我紅著眼,一遍遍的懇求著她不要再講。
但是她非但沒有,反而讓眾人瞧著她的鞋子,讓周圍的人瞧著我的罪行。
結果自然就是周圍人的指責。
我隻能將目光投向母上。
畢竟我在出嫁之前,也是一個公主,即使是一個丫鬟生的。
可她卻瞧見我的眼神之後,卻毫不猶豫的偏袒向了沈維佳:“沈玲,你給她道個歉,再給她鞋子擦一擦,這樣就好了。”
我心中再一次崩塌,杵著原地,用沉默對抗著她。
但母上在此刻卻發怒了,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沈玲,我念在你嫁給狀元的份上,才讓你給佳佳擦鞋,你這樣做,是想要忤逆我嗎?”
我忘了我是怎麼回到‘家’裏的,回到家的那一刻,卻是謝雲憤怒的巴掌。
還有一句:“皇上已經給我解除婚約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