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何時在堂屋裏睡著。
醒來的時候,手背上滿是眼淚,心中的悲痛變成了徹頭徹尾的麻木。
我一如既往朝外走去,想要督促下人和丫鬟的行動。
可剛剛站起身,卻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張宣紙,休書二字赫然呈現在我的眼前。
上麵寫著:
“沈玲,因其在坤寧宮頂撞皇後,故立此休書休之,此後各自婚假,永無爭執。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此文約為照。立約人:謝雲。”
宣紙上的字跡筆鋒犀利,仿佛可以透過紙張,看到謝雲的決心。
而這,卻也是謝雲五年來,第一次為了我而動筆。
我麻木的舉起筆,顫抖的手卻遲遲無法下筆。
我害怕自己醜陋的字跡,更害怕這個沒有才華的自己。
我心中的自卑在作祟,眼前一幕幕的閃過身為九公主的自己被丫鬟嘲諷,被其他的公主所恥笑,被母上大人當眾之下的羞辱。
最終,我放下了筆,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立約人那邊,離謝雲很遠的位置,蓋上了我的血跡。
如同丫鬟的賣身契。
這是我在燕雲符最後的時光。
雖然痛苦,但這裏存留著我的五年。
我留戀的在四周的庭院走動,路過一株梅樹時,看到了上麵紅條早已被人摘下,我沒有言語,轉身走到別院。
丫鬟和下人早已睡醒,開始忙碌,他們告訴我謝雲早已出去,但是具體形成一如既往的沒有告知。
我吩咐著下人給我準備一些食物,又讓丫鬟提前收拾好我的行囊。
吃完飯,我走回了自己的堂屋,看著幹癟的行囊,摩挲著。
屬於我的物品很少,就像是我五年前嫁到這裏時一樣。
那時候謝雲雖然考上了狀元,但家裏除了被皇上賞賜的良田和燕雲府之外,一窮二白。
一切都是我去操持。
謝雲雖然考上狀元,但永遠都是那種冷漠的態度,說我的事情不是他的事情,他不會去管。
但他的話,他自己卻食言了。
我靠著那些良田得到銀子之後,又說我靠的都是他的東西,拿著我的錢,他又納了幾房妾室。
而這僅僅開頭,還有很多類似的事情。
當然,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第三年,這裏遭遇了百年難遇的一次的旱災,緊隨其後的,是蝗災。
我厚著臉皮朝謝雲借了銀子,他也借給了我。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我拿著他借我的銀子,成功翻了一個番。
成功的那一個晚上,我是興奮的,因為我終於經營好了自己的家,哪怕這個家的男主人並不是很喜歡自己。
那時,我總覺得,是我做的還不夠好,以為多做一些事情,他就會高興,他就會喜歡上我。
沒想到,這終究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的認為,那個時候,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我在他身後為他加上禦寒的衣物。
屬實可笑。
既然如此,這份感情,不如隨風掩埋在歲月中,讓我這個舊人,掩埋在風雪中。
我拿起行囊,換上之前的衣服,獨身一人走出了這座陪伴我五年的燕雲符。
外麵的馬車早已準備好,我坐上去,看著窗外的風景疾馳而過,一切都是孤零零的,隻有在路邊生長的梅樹,徐徐綻放。
我叫停了馬夫,抬頭看著它。
上麵的梅花如同淡淡暈染的血液,粉紅,卻不讓人覺得厭煩。
而這也是我喜歡梅花的原因。
可惜的是,謝雲並不喜歡梅花,他說梅花隻是裝作清高,在風雪中,所有花都枯萎的時候才會選擇綻放。
唯一一次陪著我去看,是皇姐跟我一起去的那次。
隻有在這個時候,謝雲才會緊緊攥住拳頭,語無倫次的走上前,和風雪中的那個乞丐書生一樣。
但我不敢承認,承認五年的時間,謝雲依舊喜歡皇姐。
馬車的聲音讓我回神。
我回頭看去,卻看到皇姐那張熟悉的臉,在馬車上瞅著。
我心中一片苦澀,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郡王卻在這時撩起皇姐額頭上的青絲,眼神中的溫柔像是湖麵蕩漾,讓人難以忘懷。
那種情緒,我從未在謝雲的身上察覺到,五年的時間中,隻剩下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張著嘴,喉嚨裏麵的聲音到外麵隻剩下‘啊啊’的聲音,像是一個看著湖麵展翅白天鵝的鴨.子,可笑無比。
第二天,那張休書的消息就已經朝著四方擴散,許多人都跑來問我,這消息是不是真的,我無一例外,表明這是真的。
而這封休書帶來的後果就是,我除了和皇姐在一起賺的一些嫁妝之外,一無所有。
那些宅院和良田,以及所有我五年時間賺來的金銀,都歸入到了謝雲的手中。
或許,他早就想這麼做了,隻是他還想靠著我多賺錢。
見我這一年時間,沒怎麼賺錢,這才決定休了我。
我靠著之前的關係,在靠著攬月街的宅院暫時歇腳。
自從我嫁給謝雲之後,皇姐和我的關係就漸漸疏遠,但我依舊很懷念當年,懷念皇姐和我一起賞花,吃糕點,抱怨的歲月。
我住在宅院的第二天,一些官府的小姐不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專門過來看看我,話語中自然免不了有些陰陽怪氣:“呦,這不是我們嫁給狀元郎的公主嗎,怎麼,如今成了這個落魄樣子。”
“就是就是,當時被皇上賜婚的時候,姐姐你可是高興的腳步都快了,現在變得,人老珠黃了,又沒有才華,誰會喜歡上你呢。”
我沒有理會她們。
在我看來,這些既沒有才華,隻會按照其他人框架走的女孩及其可悲。
她們也自覺無趣,臨走給我拿起一隻毛筆,讓我想要對謝雲的話寫在宣紙上。
我呆呆看著眼前的宣紙,心中的悲痛直到這時又翻湧而來。
許久,讓她們替我說兩句話:
“休書休之,各自婚假,永無爭執。”
“謝雲,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是休書上的內容,有沒有傳達到謝雲的耳中,我並不知曉,獨身一人離開了京城,來到了蘇州。
而這裏,是我外祖父的舊居,也是我人生新的篇章。